那半年,我像個廢人,吃著媽媽跟妹妹工廠發的便當,恨不得早點好起來,賺錢養自己。母親的身體不好,又有高血壓跟心臟病,妹妹任性,又要一邊上課一邊工作,多個人工作總是可以分擔不少壓力。 母親跟妹妹去的工廠,是一間在做齒輪細磨的公司,每天中午總是有兩個便當,但是因為媽媽吃素的,所以即使再討厭素食的味道,我還是告訴自己,不要勉強她們,有的吃就不錯了。媽總是怕我吃不夠,總是會去麵攤買個10塊錢的白飯讓我配著吃。 她總是吃不多,不知道是不是不會餓,總會剩一大堆,告訴我她吃不下,叫我吃光。其實我也明白,看她的臉我也知道,他並不是不餓,也不是吃不多,而是他看我那樣用一隻手在吃飯,他也是難過的吃不下飯。 我明白,所以我什麼都沒跟她說,她是個容易想太多的人,說太多只會讓她難過。 我復健完之後,法院發傳票要父親到案,當時一堆社會局的社工跟律師伸出援手,讓她連反駁的力量都沒有,再加上他第一次出庭就大鬧法院,所以當時就直接無條件必須讓出我跟妹妹的監護權,而且依據家庭暴力特別保護令的效力,他必須在離我們200公尺以的地方住,在200公尺以上都算是違法。到最後才慢慢的失去他的消息。 之後的一年半我去當了兵,再次見到他是奶奶的葬禮。 那時候我趕著最後一班車下來,部隊還不太願意給假,因為我服的是替代役,因為視力跟手的關係,我直接被編成替代役,替代役常被人說是爽兵,但是也要看分配的單位,有的地方很操,有的地方就真的是爽到一個不行。 像我被調到梨山,一天下山的車子沒幾部,下雨天、颱風天還沒有人敢上來,要麻就是延期上山,要麻就是走台北經羅東回來,我還遇到梨山十年一次的大雪,腳踩下去深到膝蓋,所有的車子卡在霧社就上不來了,而我們的工作竟然就是出門拍照作紀錄。 當你冒著生命危險回來管理站的時候,看著一群人坐著泡茶聊天,何其融融的樣子,你真的會覺得那些政府官員都不是人,全都是人渣。反正別人的孩子死不了,共匪殺過來有我們擋,山倒下來,有我們扛。 那時候剛好逢假日不能排修,我整個人就火了起來,還有些人還假裝風度的說要原諒我的衝動,告訴我在衝動也只是自己乾著急,但假就是整個一個不下來,一直到我已經準備好要逃兵了,才批下來。 奶奶的葬禮,他因為妨礙公共危險罪被通緝,聽說是因為法院叛我媽勝訴,他就跑去我們那個管區把所有的警察局外的玻璃通通打破,後來居然還給他跑掉。 因為我是長孫,長子不在按習俗都需要長孫來『捧斗』〈台語,意指一種傳濟香火的儀式〉,葬禮的那天他出現了,嚼著滿口的檳榔來上香,不知道表哥哪認識的一個政治人物,特別準他出來參加我奶奶的葬禮,只要他自己投案,只要好好配合警方的合作,聽說還可以罰緩交保,但他出席葬禮無所忌諱的樣子,連來主持告別式的法師都搖搖頭。 而他雖然也跟著穿上了孝服,但當來賓上完香,或是行禮完之後,家屬必須要環禮的環節也沒做。就讓我有點錯愕他到底來幹什麼的? 看著我都不跟他說話,堂哥勸我畢竟是自己的爸爸,在怎麼樣,看在他多少也有養育我們那麼多年份上,就原諒他一次,我想我也不知道原諒他幾次了,但是看到他深凹下去的臉霞,完全泛黑的臉頰跟超大的黑眼圈,我心又不自覺的軟了。 『我覺得他好可憐喔......怎麼辦?』妹妹問我。 『沒辦法。』我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唉,誰叫他是爸爸呢?』 於是,我們也只留下他的聯絡方式跟地址,聽說他跟一個阿姨在外面住,那個阿姨也不知道他從哪認識的,我只知道,母親是在也沒辦法去接受他了,所以當他提起為什麼我不跟妹妹搬去跟他住?我也只是唬弄他,我們一個住學校宿舍,一個跟朋友租房子,一時也沒辦法,當他問起母親的住處,我們也是說好,異口同聲的說不知道。 事情過了兩年之後,母親也因為心臟病過世,我不知怎麼地,第一個就想起他的手機號碼,沒想到就這麼通了.... 『喂.....』 『喂,爸喔?媽走了.....你可不可以撥個時間下來。』 我說話幾乎無力,電話的那一頭沉默了一會兒。 『.......我明天下去。』 第二天,他到了,我特地去豐原火車站載他,聽叔叔說他好像去了北部工作,看著他稍有精神的臉,我還蠻高興的,因為痛失母親,父親已是我跟妹妹最後的親人,只是沒想到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 『妳媽有沒有留下錢給你們?妳們有沒有去辦妳媽的勞退保險。』 狗改不了吃屎。 雖然他在母親的流前留下了幾滴眼淚,但我很明白,那並不是心疼,而是一個認識的人逝去了,覺得有些寂寞吧.... 母親的後事,我跟妹妹兩個靠著媽媽留下來的勞退錢辦完,舅舅曾好心的要接濟我們,卻被我回絕了。因為媽媽最遺憾的就是常常需要回娘家靠舅舅借錢來生活,欠的還沒環又借,有的時候會害的他跟舅媽吵架,媽常因為這樣很過意不去,所以後來矢口不借舅舅的錢,當我手好了他就賺錢環他,雖然她賺得不多,但多少都是一點心意。 母親過世了,作兒女的總不能讓他到了九泉之下還心有窒礙吧?所以我們隨便扯了個『還過的去』的理由回拒了他的提議,媽媽出殯的那天,來參加的媽媽的同事、朋友、親戚都很不解為何我們能如此堅強?兩個小孩,就這樣把媽媽的後事給辦完。 我告訴妹妹,即使在難過都不許哭,所以我們都表現的很堅強,即使我都知道妹妹常常會晚上會一個人怕的發抖,我常常一覺起來淚水都濕透枕頭,但我們卻什麼都不說,我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媽媽哭著打了我一個耳光,她說她不要求我們長大要作什麼?要替她們做些什麼?她只希望她教的小孩子,在別人的眼中是有教養的,是有父母教的。 所以她不在了,在怎麼樣也不能讓人家覺得我們是那種不懂分寸、永遠都像長不大的孩子。 可惜的是,要將媽媽送進火化的時候,我還是哭了,我哭了,妹妹也跟著哭了;我跟她都不是一個很會隱藏心事的人,但我們不得已,因為那是媽媽的心願,也是媽媽的教誨。 沒多久,我將父親帶回家,畢竟,他還是我們的父親。因為怕如果妹妹一個人在家會有危險,所以當她一搬進來,我就叫妹妹去住宿舍,畢竟那時候她也剛好去考大學。我打算先看看,觀察他一陣子,到了現在,雖然偶而會喝點小酒,但是還是老樣子,我並不會再議如果我不理他,別人會覺得我這個兒子大逆不道,我只是怕如果他在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某天突然在社會新聞看到他躺在地上,我也是百感惆悵,會覺得於心不忍,所以乾脆就接回家。 畢竟,有個什麼事情,我也能及時處理。 我就只剩下他一個親人,雖然他常會數落我賺的錢不夠他花,總會跟我說,以前他賺的錢是我的幾倍又幾倍,現在的我反而不會恨他,因為出了社會之後,我也經歷過他的工作,也曾因為女朋友的關係跟母親吵架〈因為女方大我整整8歲〉,我也明白他的難處,雖然這並不能為他動粗的事實找藉口,但母親已逝,過去的就讓他過去,還提他作什麼? 這樣的夜,我買了他最愛的58度高粱酒給他下酒菜,他一向愛自己做菜來吃,也很訝異我會突然買禮物送他,而且,是我最討厭的酒。 『88節阿,你忘了喔?』 他笑。 我也不知道多久沒看他笑了,也許是我一直也不太喜歡他吧,但換作我是他,要我夾在兩個女人中間,我也是難以抉擇,所以算了吧,他也有些年紀了,今年的父親節,他也快步入60大關,身體越來越虛弱的他,希望能陪著我們,不要像母親一樣,什麼都來不及說就走了。 =============== 人往往不懂得珍惜 生命 並不需每件事情都要早知道 因為就算妳提早知道 如果你沒有去做到 那麼跟來不及 又有什麼兩樣? 有得 必有失 得失心越重 傷害的越多 往事只會讓人成長 經歷只會讓人長大成熟 如果生活只剩怨恨 那麼還能剩下什麼? 越恨越多? 越想越恨? 還是一個人鑽牛角尖 大叫爲什麼? 很多事情沒有所謂的爲什麼? 結局 取之妳做與不做 選擇面對 你最起碼還有二分之一的選擇 選擇逃避 妳連起跑線上的壂腳都不夠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