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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的日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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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遺雲
作者: 狐狸	日期: 2009.07.08　　天氣: 　心情:

　　「我們結婚吧！」這是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與他相識是在大學時期，他是我的直屬學長，很奇怪呵，直系學長、學妹竟然會湊在一塊兒，我們之間開始得很自然，交往得很平淡，認識我們的人都說我倆的戀情比白開水還無味，然，那又如何？

　　一開始，我和一般學弟、學妹沒什麼不同，同樣為了大學中接連不斷的報告而苦惱。家中沒電腦的我著實無法將教授所派給的報告打字列印，很自然地，我向學長尋求援助。

　　那一天，我隻身前往他的租屋打報告，不要問我怎麼會有勇氣到單身男子家中，我也不知道，但我就是那麼做了，也許是因為被當的壓力遠大於對貞操的重視吧！

　　我在他租屋中那一張小小的電腦桌上打著報告，而他就在一旁畫著他的設計圖。

　　許是不常使用電腦的關係吧！花了一整個上午，我才打了五分之一，還有五分之四，而他已經快畫完三張圖了。

　　我知道我該分秒必爭地趕著報告，然而我的胃已朝我發出抗議的警訊，它，開始一陣陣的刺痛。

　　他似乎注意到該是吃午餐的時候了，抬頭看了下掛在牆上的鐘，停下筆來問我中餐想吃什麼。

　　「不吃了，我打不完了！」我決定忽視由腹中傳來的抗議，頭也不回的答道，眼睛直盯著螢幕。

　　他起身來到我身邊，拿起手稿與螢幕上的內容對照一下，又翻了翻剩下的部分，「先休息吧！吃完飯回來我再幫你打。」說著，他便動手存檔並關了電腦。

　　「可是……」我還在掙扎。

　　見我還在遲疑，他一把拉起我轉身往外走，「別可是了，報告留著不會有人偷打，但飯不吃卻有鬧胃疼的可能呢！就當作給學長一個面子，陪我吃這一頓，行了吧？」

　　　　　　　　※　　　　　　　　　　※　　　　　　　　　※　　　　　　　　　※

　　當我們再回到那間小套房時，已經是下午四點了。我真的不敢相信我們竟然花了四個鐘頭去吃一頓飯！

　　他帶著我從台中跑到新竹，就為了一碗炒米粉與貢丸湯！光是來回便耗去兩個鐘頭的時間，這真是太瘋狂了！問他為什麼，他只說他習慣了這家的口味，不想吃別處的，但……值得嗎？

　　他一回來便開始動手打字，我不知道要做些什麼，到這兒來的唯一目的已有人代勞了，我還能做啥？

　　看了下四周，我決定到房內唯一空著的椅子上等待報告出爐。

　　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的，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看他的長指在鍵盤上飛快地舞著，不一會兒我便倦了，加上一下午在外為食奔波，眼皮便不自覺地向下掩蓋，無法克制地——我睡著了。

　　　　　　　　※　　　　　　　　　　※　　　　　　　　　※　　　　　　　　　※

　　耳邊傳來印表機特有的列印聲，前一刻仍沈睡的我悠然轉醒。揉揉惺忪的雙眼，看向牆上的鐘，老天！短針正殘酷地指著八、九之間！

　　我迅速起身，一件寬大的外套自我肩上滑落，望著落在地上的外套，我呆住了！

　　木然地將外套拾起，將它緊抓在手中。

　　這…….是學長的嗎？

　　我無法置信，在幫我打報告的同時，他居然還會注意到我睡著了，並且體貼的為我披上一件外套？

　　緊抓著外套，我一步步走向印表機前那高大的身影。

　　察覺到我的接近，他回過頭來給我一個微笑：「醒啦？報告已經打好了，現在正在列印。」

　　「恩！」輕應一聲我便不再說話，室內頓時又回到一片靜默，只有印表機列印的聲音不斷地迴盪著。

　　發現自己手中還緊抱著那件外套，我吶吶地打破沈默：「呃……這……是學長的嗎？」

　　「什麼？」他回頭看了一眼，「喔！對阿。看你坐在椅子上睡著了，擔心你會著涼，便幫你披上了。你不會介意吧？」

　　「當然不！」我急忙否定。

　　「那就好。」他轉身拿起最後一張報告，將所有的順序排好後交給我，「就是這些了，看看有沒有少什麼。」

　　我隨意翻翻後搖搖頭，輕輕道聲謝，便開始收拾自己的物品，準備回我的住所。

　　他說要送我回家，我拒絕了，但他卻說台灣治安不好，晚上不該任女孩子獨自在街上行走，執意要送，我無法反駁，只得應允了。

　　　　　　　　※　　　　　　　　　　※　　　　　　　　　※　　　　　　　　　※

　　之後，每當有報告，我就在蒐集資料、寫完手稿之後，將稿子交由他去打。不是我要利用他，這是他自己提議的，他說他的電腦便是專程買來打報告用的，要讓它盡到自己應盡的責任。

　　通常在他將完成的報告交給我後，我們便一同去吃飯、看電影、逛街，久了，自然會被同學發現，很快地，我和他在同學之間已是公認的系對，縱然我們之間只是單純的朋友關係，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

　　我無意澄清我和他之間的關係，是戀人還是朋友，對我來說，並不是那麼重要，反正我們兩人彼此清楚就好了，倘若真有必要，該說明的人也不會是我。

　　彷彿說定了一般，他也沒有出面說明，我們之間的來往和以前一樣，沒人因此而有所改變，依舊是吃飯、報告往來、聊天、看電影，過著屬於我們的生活。

　　與其他同學或是學長、學姐所經歷的轟轟烈烈的愛情相較之下，我們之間的戀情（至少別人是這麼認為的）在大家眼裡可說是無趣到了極點，很快地，這平淡的戀情已不被人注意了。

　　這樣一成不變的日子一直持續到我大三那年，那時他已是大四生，畢業後馬上就入伍當兵了。照理說，對於在交往的二人來說，是的，交往，在硬是被湊成對後，我們決定在彼此尚未找到喜歡的對象之前，要以這樣的模式交往下去，至今也已三年了。

　　對正在交往的人來說，現下正是把握每一分、每一秒，時刻不分的時候，但在我們之間卻是各自忙於課業，見面便是在圖書館對坐寫報告，這情形看在認識的人眼裡，都直呼不可思議！

　　在他入伍當天，我們並不像其他人一般演出「十八相送」，不是我不在乎他，實在是沒必要，他當兵的地點就在我家附近，我只要每個禮拜回家一趟便可見到他，何必為此哭得死去活來的呢？

　　他沒有要求我要守節，我也不保證不發生兵變，我們不強求任何事，只讓一切順其自然。

　　「你該走了。」火車進站了，我將他送入月台。

　　「嗯！保重。」他轉身走進月台坐上車。

　　一旁與我們一樣面臨分離的小情侶仍然在依依不捨地道別，我斜瞟一眼，不認為這樣在分離前哭哭啼啼，真能對自己的誓言有所保證，既然如此，又何必？

　　在他當兵的那段日子裡，我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同。

　　每天上課、找資料、打報告，少了他的幫忙，雖然速度慢了些，但他將電腦給了我，陪伴我的，依舊是老朋友。

　　他放假時，我們會找一家咖啡廳坐著聊聊，偶爾，他也會從部隊中打電話找我談談，就如同他仍在大學時一般。

　　　　　　　　※　　　　　　　　　　※　　　　　　　　　※　　　　　　　　　※

　　退伍之後，他進入一家建設公司工作，這時，我們之間有了變化——他開始懂得說愛，不，該說是，他開始說愛我。
　
　　這種改變，令我感到無所適從，我無法回他一句「我也愛你」，因為我不知道我對他的感情究竟是情人，還是朋友？因此，每當他對我說「我愛你」之時，我只能回他一抹笑，和一句「謝謝」。

　　我二十七歲生日那天，他向我求婚了。

　　看著絨布盒子中那顆閃亮的鑽戒，我傻傻地問了句：「為什麼？像現在這樣不是頂好的嗎？」

　　他的笑臉在一瞬間僵住了，隨即恢復答道：「是阿！頂好的，就當我沒說過吧！」

　　之後我們的相處又回到先前的樣子。雖然他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但我知道，我傷了他，只因為我的——不想改變。

　　隔年，他因為在公司表現傑出，獲得公司內每年一名出國進修的機會。

　　臨行前，在機場大廳，他告訴我：「湘雲，你真的就像一朵雲般難以捉摸，你不屬於任何人，但我卻自私地想獨自佔有。

　　在未來一年裡，我不會捎給你任何信息，只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我們之間的關係，以及你對我的感覺，並好好地考慮我的提議：『我們結婚吧！』」話一說完，他轉身就走，不給我任何機會反駁。

　　他真的一去毫無音訊，完全斷絕了我和他之間的聯繫，收不到他的消息令我若有所失，自相識以來，我們從未分離過這麼久而不聯絡，常常幻想當我一睜開眼便可看見他的來信，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令我恐懼，我將我的情形告訴周遭朋友，她們全都笑成一氣，臉色脹紅地告訴我：「這是『戀愛症候群』，等他回來就沒事了！」

　　乍聽這個答案，我愣住了。

　　照她們所言，這是戀愛中的人專有的病症，那是代表……我早就愛上他了？而自己卻毫無所覺？

　　我真的愛上他了！我有一絲欣喜，終於可以在他對我說「我愛你」之後，大聲地回他一句：我也愛你！

　　自此，我天天數著他歸來的日子。

　　（這也是「戀愛症候群」的症狀之一吧！）我想著，心中充滿前所未有的甜蜜。

　　　　　　　　※　　　　　　　　　　※　　　　　　　　　※　　　　　　　　　※

　　他歸國那天，我滿心歡喜地到機場準備接機，期待他出海關的那一刻；雙眼雖看著電視，但卻是心不在焉地。

　　等待許久，仍不見他蹤影，他所搭乘的班機遲遲未出現在機場上方，「怎麼回事？」我不停地問著，此時，電視上新聞轉播了段最新消息：「各位觀眾，剛才接獲最新消息：XX航空第103號班機在澎湖上空撞上迷路雁群，飛機失控墬毀……」

　　尖叫聲一時四起，我呆立在機場大廳。

　　（XX航空第103號班機？那正是他所坐的的班機阿！一定是弄錯了！他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我不斷自我安慰著，淚，卻已悄然落下……。

　　　　　　　　※　　　　　　　　　　※　　　　　　　　　※　　　　　　　　　※

　　是的，他走了，當年那班飛機上的所有乘員無一倖免。

　　幾隻小小的鳥兒帶走了其他人的生命，也帶走了他的，就在我決定告訴他「我愛你」之前。

　　今天是他的忌日，那場空難迄今已經十年了，每年的今天，我都會來到他墳前，告訴他：我愛他，雖然我知道這已經太遲了，但我仍會一遍一遍，不停地訴說。

　　輕撫過我倆唯一一張合照，這是在他出國前夕拍的，經過十多年歲月的洗禮，照片已然褪色。

　　他曾說，要是哪天他不在我身邊，我就該另尋一個真愛作為我的避風港。我想照著他的話去做，可我辦不到，一段感情是要經過長時間培養的，我試過，但在速食愛情至上的社會裡，卻沒人願意花那麼多的時間跟我培養感情。

　　他說過我試一朵難以捉摸的雲，但他想獨自佔有，如今，這朵雲仍停留在他舊有位子的上空，而他卻不再回來，空留一朵遺雲，將要我何去何從？

　　淚，再度掉落，泛黃的照片上有著我倆亙古的回憶，而這段過去，將伴隨我一路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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