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小小說---女兒的情詩

莊樹諄

    當她第一眼見到這本書出現在念國二的女兒的書桌上時，初始只是好奇女兒怎麼會看這麼具文藝腔的書，而信手拾起來翻閱。然而，隨意翻開的第一頁竟把她震懾住了：「是不是因為我的整個腦海裡都是清清楚楚的妳，所以我的眼前的所有世界都變得模模糊糊」兩行頗有性格的字大剌剌地寫在頁面的空白處，很明顯的，這不是女兒的字。她顫抖地翻開其他頁，是的，她簡直嚇呆了，每一頁都有幾行如詩一般的句子。再怎麼遲鈍的人也都能明白這些是男生寫給女生的，充滿愛慕追求的情意。

    從女兒青春期的第一天就開始擔心的事情，現在終於爆發了。一整天，她坐立難安，電視、報紙、網路裡各式各樣以往害怕去想的社會新聞，一條一條地跳躍在她狂奔不已的血液。打了幾通電話，大致都跟她的表姊安慰她的差不多，要她放寬心，別太神經質，也許根本不是她想的那一回事。但也有人接著述說，某某人也是正在讀國中的女兒交了男朋友，怎樣又怎樣的……嚇得她哭著求朋友別再說下去了！

    午餐，她一粒米也吃不下。

    她老公為此提早下班，夫妻倆如臨大敵般地商討許久，決定女兒放學後先不動聲色，

    待晚上作功課的時候，由她出馬探口風。老公千叮嚀萬叮嚀，一定要旁敲側擊別太直接。她如履薄冰，彷彿正要向老闆開口要求加薪的員工的心情。「妹妹，妳喜歡詩集啊？」她盡可能的故作輕鬆狀反倒有一些滑稽。「喔！妳說這本詩集啊！那是從妳最裏層的書架上找到的，我剛看完，說實在的，就我個人而言，我反而較欣賞書頁空白處寫的眉批，寫得真是好極了……媽，那是誰寫的，那不像爸的字，是妳以前的男朋友嗎？喔嘻嘻嘻……」

    「別亂講！」她隱約想起來了，那是大學時候的一個男孩，很有才氣，但從未曾擄獲過她萬分之一的芳心。她對他一點興趣也沒有，而他硬要送她，只好隨意地收起來，想不到還留到現在。瞧，她竟連書名都沒有任何印象呢！

    頓時，她放下心中的大石，不禁還促狹地把他的詩句改成：或許正因為我的腦海裡只有模模糊糊的你，所以我眼前的所有世界都是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