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１１】不同觀感



日子過得很快，中秋懇親會到來。
這一天的懇親會是在樓下大操場進行。

『媽媽，我們美髮班要考檢定考了耶！』
『媽媽，我現在會剪倒Ｖ了唷！』
我和以往的接見一樣，興奮的一直和媽媽報告我的生活。
話說到一半，瞄到媽媽的鑰匙圈，上面是一個全家福。
媽媽，弟弟，還有媽媽新的男朋友。

『爸比，你看好多人唷！』
弟弟拉著媽媽新的男友，開心的東看西看。
不，也許該說是，媽媽的第二個老公。
『你們結婚怎麼沒有跟我說？』

等我發現媽媽和他結婚，已經是這時候無意中看見婚照的時候了。
『又沒請客，就公證而已，幹嘛要說？』
媽媽露出一種複雜的表情，我想不說也許是怕我拒絕吧。

照片上，三人笑得很開心，好像本來就是一家人一樣。
沒有我‥從國小以來，我們家的全家福，就再也沒有我了。

『小瑄，妳爸和妳媽感覺好恩愛喔！』
小雨笑笑的看著他們，這麼對我說。
『對呀，他們感情不錯。』
他不是我爸‥我沒有說出口，也不想說。

小時候，弟弟曾經犯過一個錯。
『爸爸！』弟弟拉著媽媽的一個好朋友。
『你不要亂叫，他不是爸爸啦！』
媽媽緊張的要命，因為對方是有老婆的人。
『可是我不叫他爸爸，我就沒有爸爸可以叫了阿‥』
『…』


我彷彿聽見媽媽的心，匡噹一聲，碎了。



『小瑄，你會不會不喜歡叔叔？』
繼父陪著弟弟到處玩耍，媽媽在我身旁坐了下來。
『不會呀，他是個好人呀。』我微笑。
『那‥你會不高興我跟他結婚嗎？』
我看著媽媽忐忑不安的表情，好像一個拿著考卷回家的孩子，
忍不住就笑了出來。
『當然不會呀，這有什麼好不高興的。』
看我笑了，媽媽也跟著我笑了。

『媽‥考完檢定考我就快要回家了，分數快到了。』
『房間都幫妳收好了，就等妳回來睡了。』
『阿姐，回家以後不可以再壞壞唷！』
弟弟天真無邪的一句話，又惹得大家發笑。
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有人在等我回家。

『知道啦，阿姐以後會乖乖，那你不可以在跟我搶電動了。』
『好啦！妳回來了，電動以後都給你玩。』
小孩子天真的對話，看在大人眼裡，是無比的溫暖。

『阿姨說她很高興妳去學美髮，她說學美髮很辛苦吼‥』
『對阿，辛苦的時候是真的滿辛苦的，可是又很好玩。』
『我現在也在學美容，已經拿到乙級執照了，我們一起加油吧。』
『嗯，一起加油吧。』
在話家常中，天色也慢慢的暗了下來。

這一天下午，涼涼的微風，吹著很棒的秋風。
每個人都笑的甜甜的，吹著舒服的風，和家人笑著談話。
在這天，你看不見學生逞兇鬥狠的樣子。
也看不見父母子女間互罵的場景。
這裡只有一個個幸福美滿的家庭。

『好了，我們要回去了，開車回去要四個小時呢。』
『好，你們開車要小心一點唷！』

這次的我沒有像之前那麼不捨，而是微笑著送家人離開。
或許自己也慢慢接近了出去的路了吧‥



我從來不知道，原來距離並不等於心的距離。



回到舍房的我，想著繼父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在一起的，其實多少還是有點在意。
看著那張全家福，突然覺得自己不像那個家的人。

以前媽媽總說，很想幫我們找個爸爸，
沒想到，居然真的找了個爸爸給我們。
『傻瓜‥沒有爸爸又沒有關係‥』
長大後我才漸漸了解，為了孩子勉強的愛情有那麼多的堅強與辛酸，
而我以前卻還以為媽媽只是貪玩。
如今的我，更多的是擔心媽媽究竟有沒有逞強。
我看著媽媽過去寫給我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媽媽知道要你接受新的叔叔比較難，或許妳不喜歡，
可是妳有沒有想過，其實要不是他們，我們家根本撐不下去？』
想起了以前，媽媽的那幾個男朋友。
其實他們都對我們家很好，也投資了很多錢。
甚至我學的英文班，鋼琴，學費，都是媽媽的男友出的。
此時，我終於開始覺得有一點愧疚‥
『對阿‥我一直都有花到人家的錢，卻不喜歡人家，怎麼可以‥？』

以前總是覺得那些人很髒，又覺得不知道別人是怎麼看待自己家的。
我從沒有叫過他們爸爸，也不太喜歡和他們一起出門。
深怕別人問孩子怎麼不像爸爸，我總是羞的不想靠近媽媽的男友。

但每當和媽媽吵了架，都是媽媽的男朋友來幫我解圍。
我覺得很抱歉，其實家裡能活下來都是因為那些好心的叔叔。
有誰喜歡去養女友和別人生的孩子呢？
對方是多麼的寬心，而自己又是多麼的小心眼？

我提筆寫了一封信給媽媽，對媽媽說抱歉。
『父親節我沒有和爸比說父親節快樂，現在代我替他說聲父親節快樂。』
這是第一次，我承認媽媽的男友是我爸爸。
或許我的心中的確也希望能有個完整的家庭。

但我從不說出口，因為我一直都沒有忘記，
當媽媽說起小時候弟弟亂叫人爸爸的時候，
她那泛紅的眼眶。



小孩子有耳沒嘴？大概是因為小孩子說話有時候會刺傷人吧

迷途---【１２】第三隻手



檢定考終於到來。
凝重的空氣帶給每個考生莫大的壓力，靜的連呼吸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平時嘻嘻鬧鬧的教室，此時只有喀喀的剪髮聲。
考題一關接著一關，很快的一個上午又過去了，
也終於來到最後一關，吹完頭就算是放下重擔了。

『好，時間到，放下吹風機。』
『呼！終於考完了。』
『我剪的有點短耶，不知道過不過的了？』
考生們一個個走出教室，每個人臉上都是輕鬆的表情。

『小瑄，剛剛老師找我過去。』小雨從剛剛就一直低著頭。
『嗯？』我看向她。
『我簽公文了‥』
『‥』
她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不要哭，出去我們再一起出去玩。』
我安慰她，鼻子也忍不住酸了起來。
『好‥』

這天下午，美髮班裡滿滿的都是笑聲，
原本我們也該是慶賀這一年努力收穫的時刻，
但人生總是不那麼如意，
我們趴在桌上，不斷的掉眼淚。
『好懷念剛開始，妳剛調來這一房‥』
『對阿‥還有上次懇親會，真的好好玩‥』
『我要走了‥妳不可以忘記我喔‥』

我們兩人哭的不能自己，是小雨的出現，改變了我。
從小雨出現後，我再也沒有被欺負過。
我知道我不能一直依賴著她，現在該是我獨立的時候了。
我們心裡都很清楚，離開感化後，要再見面的機會是十分渺茫的。
但無論如何，這都是我們人生中的一大步，我一定要笑著送她離開。
『我一定不會忘記妳的‥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



妳走了，我會更堅強。



小雨走了，我又成了孤單一個人。
偶爾和房內的朋友聊聊天，偶爾自己發發呆。
我原以為剩下的時間內我會這麼過完日子，
這時候，阿秋調了進來。

『妳就睡這房吧。』老師的聲音自門外響起。
『秋！』我興奮的坐不住，『嗨！』他瞇著眼睛對我微笑。
今天調房，有些房人太滿，於是也做了些微調動。
原以為會是哪個新生從B棟過來，沒想到會是阿秋。
是的，就是剛進感化時看見的那一位。

我們兩個人開心的聊個不停，房內又再度熱鬧了起來，
就連小玟也湊了一角，調到A棟後她也收斂了不少，
於是這段時間以來我們相處的都算是不錯，也會互相幫忙。
可惜看似和平的一房，不久後又再度響起了爭吵聲。

這天是禮拜六，不開封。
大家開心的看著電視，突然冒出了一句話。
『我的餅乾勒？！』
房內一個女生翻著她的櫃子，突然她看見小玟沒關上的櫃子。
『欸？你櫃子裡什麼時候多這包餅乾？』
她憤怒的指著小玟的櫃子。

『那是我媽買給我的‥』小玟用蚊子般的聲音說著。
『屁勒！你什麼時候有接見了？』
爭吵聲引起今天值班的老師關注，就過來開了門。

『妳們在吵什麼吵？』
小玟無辜的看著老師，這個老師是最疼小玟的一個。
『你們不要給我欺負她，聽到沒有？』
老師衝著房內所有人破口大罵，我立即回了嘴『我們哪有？』
『還沒有？！她都跟我講了，還說沒有？』
『‥』我們頓時都愣住了，很有默契的全望向小玟，
而小玟再度露出無辜的表情。
『不要再給我欺負她，不然我把你們全部送考核房！』
老師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和平總是維持不久。



從此之後房內再也沒有人要跟小玟講話。
但卻會有意無意的講話酸她。
『欸，我的書怎麼又不見了啦？』
『我找到了，在小玟櫃子裡。』
『我只是借一下而已…』她無辜的回答。
『借不用講的喔？ｘ！』

最近這樣的對話總是時常出現，
房內的東西越來越常不見，而總是能在小玟那理找到。
終於有一天，爆出了爭吵。
『妳不要進來這一房拉！滾出去啦！』
『去擦地板拉！翻倒東西也不弄乾淨是怎樣？！』
『看到妳就討厭！』
我們從上鋪拿起了東西往小玟身上砸去。

『妳們又在吵什麼？』
『叫她不要偷東西啦！』房內一個女生開口。
『小玟，妳出來。』
老師把小玟叫到外面去，不久之後，小玟回房收了東西。
『又在裝可憐。』
『妳閉嘴，我已經要把她調走了，不然你們要怎樣？』
老師吼了說話的人，然後帶著小玟離開了這房。

過了這件事情之後，那個疼小玟的老師，對我們一直都很不友善。
或許是因為東西砸向小玟的那一幕，被老師看見了吧。
經過這件事情我才明白越是裝的柔弱越容易受疼，
但我就是不甘願用自尊換取他人同情，如此不可愛的我，
終於明白當時被欺負的原因。
或許當時我只要裝裝可憐道道歉，就會沒事的吧？

不過我的分數並沒有因此被扣掉，依然順利過了42分。
聽到分數的我，忍不住看了看天空。
『妳快要走了‥好捨不得喔‥』
『出去以後還可以再見面的阿！』
我對她們笑一笑，心中一絲不捨，但更多的是期待，
終於輪到了我安慰其他人了。
『外面的空氣‥一定很新鮮。』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迷途---【１３】公文到來



小玟離開了這房之後，我成了房內最老的人。
當然不是指年紀，而是指待的時間。
大家感情越來越好，特別是我和阿秋，更是好的不得了，
而阿秋和小俊也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或許我對小俊還是有那麼一點期望，常藉著他探聽小俊的近況。

但，我們之間依然是兩條平行線。
而小俊，居然和那位二級生在一起了。
沒錯，就是當初欺負我的那位二級生。
其實我的心裡很明白，從那時小俊安慰著的是她不是我，我就都知道了。

『阿秋，你是怎麼認識小俊的阿？』
『我第一次進觀護所的時候，有遇到他阿，
而且我們家住的很近，後來出去後也有一起出去玩阿。』
『這樣阿‥』我沒有再說什麼，
心裡卻開始默默期望，出去後能藉由他和小俊在一起。
就算在感化不能得到他，也許在屬於我們的家鄉會有所不同…

美髮檢定過後，多了很多不知道下午要幹嘛的學生。
十月來臨，已經是我42分的第二個月。
『你聖誕節之前應該就會走了吧‥』
『應該吧‥』我看見阿秋露出落寞的表情。

我們兩人，坐在廣場，吹著風，聊著天。
『真好‥我還不知道甚麼時候可以出去勒‥』
『不會啦‥等你出來我再去找你玩嘿！』我用力的拍一下他的肩膀，
這時小俊走了過來，『欸！你們兩個什麼時候變這麼好啊？』
『‥』我沒有說話，依然只是笑了笑。
阿秋和小俊聊了起來，而我只在旁邊默默的聽。



你對我笑一次，我的心就痛一次。



檢定考很幸運的，整班只有一個人沒有過關。
我高興的看著我的執照，寫了封信到家裡報告。
『阿‥就快要回家了‥真的好期待‥』
最後幾個月真的感到很棒，特別是小玟不在後房內很安寧。
又有阿秋陪著我，偶爾又可以和小俊聊天，頓時趕到感化也不錯。
原來很多環境只要換個角度看，居然就會這麼美…

不知不覺第三個月分數也已過，而天氣也開始涼起來了。
我看著天空，存在著滿滿的幻想。
我出去之後，一定要先吃吃看彰化肉圓！
我出去之後，一定要去網咖玩電腦！
我出去之後，一定要買新的衣服！
我越想越興奮，不斷的在床上翻過來又翻過去。

等公文的日子很難熬，每天發信時間，我都很緊張，
聽到老師念完了還是沒有我的名字，感到一點失望，又有一點鬆口氣。
對於要離開熟悉的環境，總是有那麼一點緊張，
不過該來的終究還是會來。

『93254，來一下。』
『公文嗎？』
疑惑聲四處響起，大家都用著好奇的眼神看著我。
我也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慢慢走上階梯。

過了幾分鐘，我回到隊伍中。
『妳簽公文了？』房內的人都紛紛跑過來問我。
『對阿！』我露出得意的笑容，一個女生馬上紅了眼眶。
我沒想到她會哭，嚇了一跳，忙拼命的安慰著她。
真正等到該快樂的出獄時期，卻沒有人是開心的。

『出去之後一定要等我！』
大家哭成了一團，『出去的時候不可以回頭看喔！』
『要好好照顧自己喔。』
畢竟是住在一起半年多的室友，誰也不捨與誰分離。
平時不常走在一起的朋友也都來與我道別。
這一年多的時間，這是第一次感到我們大家那麼近。

回到房內後，我開始整理衣物，和一些東西。
這天房內的氣氛是相當沉悶的，聽不見一點笑聲。
我開始感到有點落寞，但是我沒有哭。
看著房裡的床鋪，牆上還有我寫的到此一遊。
最後一天想睡睡上鋪，又想睡睡下鋪。
櫃子不會再有我的東西，但我把一些好的生活用品都留給室友，
我想就算我不在，至少我的東西能證明我曾經存在。

我不斷的安慰大家，並承諾會記得大家。
最後的一晚我們輕聲細語聊到半夜，一遍又一遍的叮嚀，
此時我終於感覺到真實感，明天，我就不在了。
『妳們也要快點拼分數出來唷，我等你們。』



這漫長的感化生活，終於要結束了。




分離的時刻終於到來，小瑄換上便服，這是媽媽特地買給我的運動服。
我走到老師那裡檢身，老師翻我的鞋子，我轉頭偷瞄教室。
房內幾個女生偷偷站在教室門口，不停的掉眼淚。
其他與我不熟的也好奇的往窗外探望。

『好了，妳家人已經到了，妳跟著替代役走。』
今天幫我檢查的是一個最嚴格的老師，但今天她露出最美麗的笑容。
我笑著跟大家揮手，眼淚卻不由自主的掉了下來。
沒有回頭，感化裡有個禁忌，就是出去不能回頭，
不然就會再回到這裡來。
我跟著替代役一步步走向大門，經過小俊身邊時，最後望了小俊一眼。

『老師掰掰！』我向老師揮揮手，開心的奔向大斜坡。
阿‥這個不知道鴨子走路了幾回的大斜坡，終於再也走不到了。
這個接見室的椅子也坐不到了，這個操場也看不到了‥

『媽媽！』我走向媽媽和弟弟，一起走出大門。
媽媽就站在那裏，滿臉笑容的看著我。
『媽媽，我要吃彰化肉圓。』我趁還沒離開彰化開了口。
『好。』媽媽的口氣中帶著一種我說不出的母愛感。

停了車，我看著路上來來往往的車，緊張的抓著媽媽的手。
這個動作惹了媽媽發笑，牽著我的手過了馬路。
多久沒讓媽媽牽了呢？五年？十年？
以前不知道甩開媽媽的手幾次了…
說來可笑‥十五歲的女生還要媽媽牽著過馬路，
不過不管是誰，這麼久沒看到車子，多少都會害怕的。

我們找到了一家肉圓店，坐了下來。
我咬了一口，想起了感化裡的那些好朋友。
一兩百人在餐廳吃飯的日子，讓我感到這家小吃店格外冷清。
『不好吃‥』我終於崩潰，不斷的哭泣，邊哭邊吃。
媽媽知道我在哭什麼，伸手摸摸我的頭。



分離永遠都是感傷的，但，這是展開新生活的一大步。

迷途---【１４】新鮮空氣



『哇！這間小吃店是什麼時候開的？』
『哇！公園變得好漂亮唷！』
回到家的我，驚訝的東指西指。
算算也兩年沒回家了，不知道家裡居然變得那麼多。
公園建了溜滑梯，涼亭，還有單槓。
附近的店家開了不少，彩繪指甲，網咖，飲料店，機車行。

『學校我已經幫妳辦好了，下禮拜一就可以回去上課囉。』
『嗯‥』我點點頭。
沒想到這麼快就要回去上課了‥
其實還沒有勇氣去面對學校，但不想讓媽媽擔心。
『那我出去上班了，妳自己好好在家喔。』
『好。』

媽媽出門後，我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發呆。
看著電視看著看著，我突然覺得好寂寞。
五顏六色的燈光在我眼中晃動，突然好像聽不見電視聲似的，
一切好像都空了起來，連二十坪的小公寓都顯得如此廣闊。

在感化時不管什麼時候都一定有人。
不管是吃飯，睡覺，洗澡，甚至蹲廁所，都不是一個人。
現在面對靜的聽的見呼吸聲的客廳，我突然害怕了起來。
我開始打著心裡還記的住的電話，小雨的電話不通，娃娃的電話停用。
『不知道小雅現在在幹嘛‥』
我拿起了電話，輸入電話號碼。

『喂？』電話很快的被接了起來。
『小雅嗎？我是小瑄‥』
『小瑄？！真的是妳？！妳出來了？！』
『對阿‥我可以去找妳嗎？我好無聊。』
『好阿，我家沒人，我在家等妳。』
掛上電話，我換了衣服，走出了家門。



這只是個開始的開始。



『好久沒見，妳變的好多喔！！』
小雅驚訝的看著我，而此時我還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妳也變好多呀，變的好漂亮。』
我看著小雅長長的金髮，漂亮的妝，身上還有可愛的飾品，
裡面和外面，果然還是很不一樣‥
『妳很久沒抽菸了吧？要嗎？』

『‥』
我看著桌上那包DUNHILL，沉默了一下子，抽嗎？媽媽聞到怎麼辦？
但是媽媽很晚才會回來，應該沒有關係吧…一支就好…
我拿起了它，點燃起我出院後的第一根菸。

『妳進去後我有跟妳媽要妳們那邊的住址，妳有收到我的信嗎？』
『沒有欸‥只有三等親的信能收，妳的信應該被篩選掉了‥』
沒想到小雅有寄信給我，讓我很是訝異。
『嗯，沒關係啦，反正妳也出來了。跟妳說，我也沒畢業欸。』
『為什麼？妳沒去考試喔？』
『對阿，後來我就去報夜校，很好欸！只要考試去就可以畢業了。』
『真的嗎？真好‥』

我動了心，不想回到媽媽幫我辦好的學校，那是我之前的國中，
太多的回憶，太多熟識的老師，讓我實在不想回去面對。
『對啊！妳跟妳媽說說看嘛！也來跟我一起讀阿！』
『我媽不會肯的拉‥妳又不是不了解她‥』
『也對啦‥』

我看著小雅的房間，再看著她的長髮，覺得好羨慕她。
好想染頭髮‥好想變漂亮‥真不想回學校‥
『好啦‥我要回去囉。晚一點我繼父會回來，我要在家。』
『妳繼父‥？喔‥好，那妳改天要再來找我欸！』
『好。』我起身走出門外，一個人走在街上，默默的回想。
女人都是愛美的，我依然忘不了自由。
忘不了曾經瘋狂血拼開心的拆著牌子，
和現在只能跟媽媽拿個一二十塊買飲料就高興的要死的我。
我開始感到不滿足‥




慾望永遠都是害死人的一種東西。




『姐，我以後也要跟妳上同一間國中。』
『不好‥那間國中不好‥』
我話一出口，媽媽就瞄了我一眼，彷彿怕我又要翹課似的。
『對了，小瑄，妳要不要去樓下那間理髮廳應徵看看？』
媽媽轉開了話題。
『嗯，好阿，我明天就去應徵。』
不知道媽媽是否聞到了我身上的菸味，態度變得怪怪的。
好像真的很怕我又變回和以前一樣的感覺。
我也故意不再談到學校的事情，否則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家庭又要不安寧了。

『媽，回國中上課，我還要上第八節輔導課嗎？』
『不知道，禮拜一我會再帶妳去問，妳們主任還記得妳呢！』
『喔‥』我不想上輔導課，不想與大家一起放學。
記得以前班上的轉學生，都是被孤立的一個。
『呼‥別想那麼多，說不定能交到很多好朋友也不一定阿‥』
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不斷的安慰自己。
面對外面的環境，盡是緊張。

隔天下午，我順利應徵到理髮廳的工作。
那是一間普通的家庭理髮，只有一個設計師。
我的工作時間是每天下課以後，和假日六日兩天整天。
對現在的我而言，有錢賺就很高興了。
我開始偷偷算著一小時可以賺多少錢‥
以最少五十塊來算，一個月還是可以小小賺一點‥
我沒有問設計師薪水多少，也不好意思問。

每天就是這樣洗過一顆又一顆的頭，吹過一個又一個人的頭髮。
一個禮拜很快的就過去了，我就要回到國中裡，讀完三年級了。
『別緊張‥上學期只剩一個月多‥很快的‥』
我收拾好要帶的一些課業用具，帶著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心情入睡。




再回學校，卻已不再是當初要升學時的興奮感了。

迷途---【１６】一個污點




『對不起，其實我是從感化回來的。』
為了不再讓更多的猜疑造成奇怪的氣氛，我選擇把實話說了出來。
自從健康老師的指認之後，同學們都好像要跟我說話又不知說什麼。
我只好一個人每天默默的坐在位置上，不知該做什麼，
雖然桌椅的間隔都一樣長，我卻感覺離他們好遙遠。

今天我終於受不了，主動找幾個比較要好的女生說了出來。
『嗯，沒關係，妳有說出來就好。』其中一個女生這麼回答我。
原以為他們會有甚麼不愉快的表情或態度，但卻沒有。
只是拍拍我的肩膀，我嘆出一口氣。

當我表明進過感化後，一半的人表示好奇，甚至還覺得羨慕，
另一半的人則嗤之以鼻，認為那也沒什麼，覺得我在吹噓。
而我，依然做自己，依然自己一個人。

其實我也想要在這個班交到好朋友，無奈簡直像是兩個圈子的人。
才幾天，連和班上那幾個女生的話題都已經幾乎沒有了。
剛開始還有好奇，還能問問住哪，幾歲什麼的，
現在只頂多只能打個招呼而已。

過了幾天後，班上換了坐位，我旁邊坐了一個很特別的女生。
『嗨，聽說妳是從感化來的？』那個女生傳了紙條，默默放在我桌上。
我拿起來看了一下，露出一絲苦笑。
『嗯‥對阿，呵呵』我這麼回傳。
又是好奇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個女生也是容易中輟的學生，
她對我有很多的好奇，問了很多很多的事情，甚至和我寫起了交換日記。
我原以為這能讓我交到回校園後的第一個朋友，但顯然是我太天真。
我們兩人除了交換日記以外，即使是坐在旁邊，卻也沒什麼講話。
她有她的朋友，大家都是已經相處兩年多的同學，
所以，我依然是自己一個人。

其實我不要好奇…瞧不起我也沒關係…責備我欺騙你們也沒關係…
我想要朋友…為什麼這點小小的願望都達不成呢？
原來我和身旁的同學也成不了朋友，只是我自作多情。
我終於明白，她們沒有不愉快，不是因為沒關係，而是因為無所謂。




校內生活僅有滿滿的空虛。




『妳那個小妹，她在做什麼？』
我聽見談話聲，在樓梯口停住了腳。
『她去樓上抽菸。』老闆娘的聲音傳來。
『抽菸？她不是才國中？』老闆娘的朋友問。『對阿。』
『她不是從感化出來的？』『妳怎麼會用她？』『不怕她闖禍嗎？』
她的言語一字一句我都聽得清清楚楚，一字一句都傷透我的心。

理髮廳二樓是個空蕩蕩的房間，只有一間廁所。
我總是會到樓上這間廁所抽菸，是經過老闆娘同意的。
原來很多事情並不是對方同意了就沒有問題的，應該要自己去查覺對方的真心話。
她們不知道我已經下來了，一直不停的討論著我，
等到她們說了一個段落，我才默默的走下樓梯。

這天下班後，我的心情十分鬱悶。
一個人回到頂樓靜靜的看著風景，許多事情我都無法理解。
看著千千萬萬的燈光，裡頭有千千萬萬個人。
我要怎麼去融入那麼多人？這個社會真的無法接受我嗎？

為什麼老闆娘不直接跟我說不喜歡我抽菸呢？我可以不抽。
為什麼要在背後說我有的沒的？這感覺很不好。
原來眼見耳聞的也不一定是事實，我居然到如今才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小瑄，做的還可以嗎？』我回到家，媽媽對我笑笑。
『嗯‥可以阿。』我沒有多說什麼，對這份工作的信心卻少了一半。
已經做了半個月多了，我決定明天問問薪水。

這天晚上我靜靜的看著自己的執照，又看看自己洗爛了的手。
手背上滿滿的紅點，又刺又癢，我突然灰了心。
『如果明天問到薪水不多‥那就辭職吧‥』

我暗自下了決定，已經沒有什麼做下去的動力。
再努力又怎樣呢‥？想改過又怎樣呢？
人家還是說妳感化出來的，人家還是不會看好妳。
越想越悶，對於外面的世界心情複雜無比。




社會就是如此，黑點一輩子都在。




我上課又開始睡覺，也開始疏遠大家。
上課睡，下課也睡，連中午吃飯時間都睡。
只有睡覺才能讓我忽略那隔的特別遠的距離。
教室有沒有我都無所謂，我也不再想要努力融入班級。

每當第七節下課，我能比大家更早離開，就覺得開心。
有些人會問我中午為何不吃飯，我總回答是習慣。
其實只是因為我不想一個人孤單的走到熱鬧的福利社。
或許這很愚蠢，但結伴一起吃飯上下學竟是如此珍貴…

這天下課後，我到了店裡，特別的緊張。
不知道怎麼開口問薪水，但卻又非常想知道…
『如果一小時不到五十塊怎麼辦‥』
這天晚上我整天都想著這件事情，直到下班前掃地時，
我咬了咬牙，終於忍不住開了口，『阿姨，請問我時薪多少啊？』
老闆娘看了看我，又把頭低下去看她的報紙。
『喔，我沒算妳時新，我算日薪耶，一天一百。』
『…喔，我知道了。』
我沒再說話，一種酸楚湧上鼻頭。

『不要做了拉！不值得！』小雅拍拍我的手背。
『我真的很氣‥每天站到腳發軟，手都按摩按到黑青了！』
『真的很賤，快點去辭職吧！』她雙手抱胸搖頭笑著。

我低頭思考。『可是我怕我媽會很失望‥』
『可是真的不值得，一天一百，根本是在欺負妳。』
我沉默，真的要辭職嗎？媽媽會怎麼說？
腦中忽然浮現媽媽滿臉怒容的樣子，還有在街上流浪的感覺。
但我已經管不了那麼多，我想要真正有薪水。




辭職究竟是好還是壞呢？

迷途---【１７】自以為是



我開始不把學校當一回事，常常一個人躲在廁所抽菸。
為什麼我也不知道，我甚至沒想過為何這麼做。
看著窗外，想念著以前一起抽菸的同學。
大家都不在了…一樣的景色，一樣的班牌。
我根本早已不屬於這裡。

我開始瞧不起學校裡一些自以為是大哥大姐的學生，
『在學校你們最大，在校外你們也沒什麼。』
我也不再想當乖學生，只想快點脫離這個討厭的地方。
他們這樣耍老大動不動打人，卻只要成績好就夠了嗎？
這就是所謂的學校嗎？我還在這裡做什麼…

是的，短短不到一個月，我已經讀不下去了。
我討厭學校老師假裝關心的面孔。
也討厭學生裝老大的樣子。
討厭別人因為同情才來跟我說話。
我根本就覺得自己不適合在校園。
校園根本沒有人會真正接納我。

和小雅在一起可以給我一種釋放感，我可以不用裝乖，
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想抽菸就抽菸，不用躲也不用瞞。
只有跟小雅在一起，才能讓我不用演戲。
只有在這裡，才有人願意聽我說話。

我也不再尊敬理髮廳老闆娘。
『阿姨，我做到這個月底喔。』領薪前幾天，我忽然開口。
『喔，好阿。』老闆娘沒有留我，什麼反應也沒有。
或許老闆娘早就知道我不想做了吧。
對她而言只是換個打雜的，走不走有什麼差別呢？

我依然還是有每天乖乖回家，但卻是一天比一天晚。
媽媽或許已經知道了我的改變，我們的話也變少了。
我也開始慢慢會在半夜偷偷躲在廁所抽菸了。
媽媽都是知道的，只是她不想講。
是小雅帶壞我，還是我帶壞小雅？
誰有一個標準呢‥？



女兒還有救嗎？媽媽只能在深夜搖頭嘆氣…



『你看，他們在那邊。』
這天假日，小雅把我的乾弟弟約到了某家網咖，
我們走進門，就看見他坐在櫃檯的旁邊。
他看見小雅，笑了一下，我站在她旁邊，沒有說話。

『她是誰阿？』乾弟用著疑惑的眼神看著我。
我愣住了，他居然不記得自己了。
我是誰？我們曾經天天在一起，你卻看著我的眼睛這麼說。

我低頭看看自己，感化的短髮還沒留長，身上沒有半件漂亮衣服，
整個人活像是個小男生，突然覺得好自卑，整個臉都熱了起來。
『她是小瑄阿，你怎麼忘了？』小雅給他一個可愛的笑容。
『小瑄？！喔‥呵呵。』我看見他的嘴角抽動了一下。

我們也開了台，但其實我根本就不想繼續待著了。
『妳變好多喔‥』乾弟弟只在即時通對我說了這一句話，
這個變很多一定不是好的方面，因為他以前總是一直找我聊天，
現在卻好像故意裝作不認識我了。
我想我們也不是乾姐弟了…人家根本就不承認我了…
滿心期待見到昔日的弟弟的心情，就這樣被澆熄。

我們也沒多待，打完了三個鐘頭，我們就先離開了。
離開前，小雅還對他笑著揮揮手，他也對小雅笑著揮揮手，
卻一眼都沒有再看過我。

那天回家，我默默的進了房間，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滑板褲，弟弟的。布鞋，上學用的款式。
襯衫，也是弟弟的，還反穿著國中制服的外套。
短髮，曬黑的皮膚，沒保養而長痘痘的臉。
『我不要這樣醜下去‥我不要被人家看不起‥』
我越想越生氣，越想越不甘心，終於在心裡偷偷做了一個決定。

『媽，我下學期可不可以去讀夜校‥』
媽媽斜眼看了看我，怒氣忍不住上來。
『妳又整天跟她鬼混在一起，妳是要我再送妳回感化是嗎？！』
『我沒有啊！我只是想晚上上課白天可以打工阿！』
『最好是妳會打工。』媽媽一臉不削。

我心情原本就不好，因此和媽媽吵了一架。
也決定不管媽媽願不願意，我都要去讀夜校。
在此時，做一個醜女的恥辱，讓我想工作的心情遠遠重過於親情。




愛面子可以造成很多不該做的事。



從此以後我和媽媽的關係開始越來越差，
媽媽總是氣的大吼：『妳是要我送妳回感化是嗎？！』
我也不怕。『回感化？我沒翹課你要怎送我回感化？』
我始終認為只要有去上課就行了，並不曾想過學校的意義。

我們母女倆已經吵的快要沒辦法在同一個屋簷下相處，
當初一起牽著手過馬路的兩人早已消失無蹤。
才過了一個月多，事情的變化居然如此的快。
寒假就要到來，我已經開始計劃夜校的事情了。

這天，我領了三千五的薪水，帶著怨恨走出理髮廳門口。
『三千五‥老娘做的要死要活只有三千五？』
而小雅在門外等著我，也不削的看了看老闆娘。

『妳下學期要來跟我讀嗎？兩千多塊而以欸。』
『嗯，要阿，我會再跟我媽講。』
我開始籌備轉校的事情，也開始找白天的工作。
無奈我未滿十六歲，人家根本就不會用我。
『抱歉，小妹妹，請妳畢業再來哦。』我總是聽到這樣的答覆。

上學期很快的就結束了，我興奮的不得了。
自己去夜校辦了手續，錢也繳了，
但卻還是必須通過媽媽那一關。

『妳要轉就轉吧‥懶的理妳。』或許媽媽也累了，
也不想吵了，居然答應了我的要求。
媽媽說完後就逕自走回房裡，不再搭理我。

我丟了日校的制服和書，邊丟還邊開心的笑。
『真的？妳媽答應妳啦？』『嗯，對阿。』
我們兩人開心的要命，又可以一起盡情的玩。

但工作依然找不到，我還是沒有解決這個煩惱。
卻再也看不過去自己的醜，我終於撥了電話給感化的朋友。
這個朋友也是在做特種行業的，她介紹了一個老闆給我，
然後，我回到那個跳不出的圈子了。




惡性循環，沒錢，沒錢，還是沒錢，因為花錢比賺錢更快。

迷途---【１８】無法無天



賺了錢，買了漂亮衣服，剪了漂亮頭髮，我總算找回一點女性的尊嚴。
也開始有男生願意看我一眼，因此我更無法自拔。
但或許是物以類聚吧，我身邊並沒有比較正經的男生。
做沒多久之後，有一天小雅告訴我，說她也想要一起去上班。
我很驚訝，『妳真的想清楚了嗎？』
她點點頭，其實我知道她有什麼苦衷，問也是白問。

她和我一樣是單親，爸爸已經不知道在哪裡，甚至她沒見過她爸爸。
後來她媽媽也有交男朋友，但和我媽一樣，遇到的都不好。
記得有一次，那是發生在我剛上國中與小雅變得要好的時候。
有次到她家玩，因為她家發生了很多事情，所以我會去安慰她。
那時她媽媽有個交往五年的男朋友，對我而言他也算是我半個乾爹。
甚至熟悉的我都沒有想過要防備他‥

那是個寂靜的夜晚，那位叔叔說想要和我談談小雅家的事情。
我原以為他有什麼話不好意思告訴小雅，於是便和他到頂樓去。
一開始他真的是和我談小雅家的事情，談著談著卻越靠越過來。
我開始感到不對勁，可是又想應該不會吧…
直到他抱住我，準備壓住我，我終於明白我這麼做危險性有多高。
我馬上鑽過他的手臂，然後拼命的衝下樓，電梯我也不敢搭了！

我沒有回小雅家，而是直接跑回我家。
還記得當時真的很安靜，我只聽得見自己的喘氣聲及腳步聲。
隔天我把這件事情告訴小雅，她媽媽氣的不得了。
其實當時我真的不知道該不該說，說了是不是會傷害一個家庭？
不說的話，會不會哪天他的對象就是小雅呢？

過了幾天後我才又敢踏進小雅家，小雅的媽媽問我是不是真的，我肯定的回答他。
後來很長的時間我都沒有再看過那個叔叔，其實我知道少一個人賺錢很糟糕。
現在小雅的媽媽一個人養老養小，小雅也得出去工作。
我那樣做究竟對嗎…我也不知道。




人生總有許多無奈‥



『叮咚』門鈴響起，老闆從門看到，來者是警察。
他馬上打著手勢告訴我們警察來了，告訴我們要開門了。
我們馬上就和另一個已滿十八的女生串通好，說是認識的。
很慶幸現在沒有客人，小姐也只剩我們三個還沒下班。

警察進來之後，看了看屋內，然後又看了看我們。
『妳們在這幹嘛？』其中一個警察開了口。
『我們來找這個姐姐玩阿。』小雅馬上裝出了無辜的眼神。
我則裝做和那個女生翻起了雜誌。

由於是一般住宅，即使房間多，即使每間都有床跟被子，
即使警察心裡覺得明明有問題，但是他也沒辦法抓。
警察走了之後，老闆開心的直誇我們很聰明。
不過這個地方已經被警察找上門，當然不方便再繼續在這做生意。
老闆說很可能是有人檢舉這裡太多人出入而感到奇怪。
於是開始改成由他介紹，然後讓客人和小姐約在外面。

改成約在外面之後，有些客人就會開始私底下偷偷留電話給小姐。
『我們自己出來，不要給他抽成，他抽的錢我都給妳。』
客人總是這麼說，而小姐們當然都動了心。
包括我和小雅，私底下也認識了不少客人。
私底下認識的越來越多，我們也就越來越少去老闆那了。
我們開始也想找個工作做，然後和幾個比較熟的好客人偶爾出去走走就好了。

『欸，今天晚上有人開包，一起去吧？』
『好阿好阿，人很多嗎？』
有了錢當然就會搞鬼，我們又開始跑舞廳。從來也沒想過要存錢。
也都各自認識了男生，總是會倆對情侶一起出去玩。
捨不得和男朋友分開的我們，還是沒有去找工作。

不過談了戀愛，立場當然會有點不同。
我們兩個人都很拼命的在隱瞞工作的事情，愛情路似乎就沒有這麼順利。
『妳們都沒有工作，怎麼這麼多錢阿？』
『喔‥我媽會給我阿‥呵呵。』小雅總是這麼回答。
我總是把我賺的錢一起放過去小雅那裏，因為我們的男友都知道我沒住在家裡。

四個人要一起過夜總是在小雅家，現在我已經很少回家。
愛情總會沖昏了頭，為了心愛的男朋友，
已經把弟弟沒人顧媽媽沒人陪的家忘得一乾二淨。
有時繼父加班，弟弟都一個人在家裡，或是在樓下警衛室。

『我不是叫你不要在樓下嗎？你不會自己在家阿？』
有一次回家，我這樣罵弟弟，因為人家都看見弟弟在警衛室。
甚至還會在樓下的鹹酥雞攤位旁，坐在地上和老闆娘聊天。
人家都會罵我，或是罵媽媽，放小孩子一個人在外。
『我不敢一個人待在家裡‥』弟弟總是這樣回答。
而我並不覺得心疼，只覺得更心煩。

『我以前還不是一個人在家？你根本就是故意害我被媽罵！』
『我沒有阿‥家裡黑黑的很可怕阿‥』
心裡真的覺得很不平，這要怪誰，怪我比較不懂得裝可憐嗎？
我每每都被氣的說不出話，對繼父的態度也不再掩飾。
常常回家也就當作沒看見繼父，在心底我還是認為這男人不屬於我們家。




感化並沒有造就我的成熟，反而更糟糕了。




『小雅，妳覺不覺得我們應該找個工作？不然他們開始懷疑了。』
『嗯‥對阿‥我也這樣覺得。』小雅苦笑了一下。
『可是我們要做什麼‥？』『‥不知道。』
想工作也只是兩個人嘴上講講，實際上依然是找不到工作。
不，應該說兩人連找的動作都沒有，只是口頭說說罷了。
或許兩人已經習慣了這種自由的生活了吧。

特種行業看來很好賺，但有句話叫做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做這行最痛苦的當然就是必須與男友以外的人有所接觸。
雖然只是讓他們搭搭肩膀摟摟腰，偶爾毛手毛腳。

對於有男友的小姐來說，罪惡感當然是重的不得了。
而我們就把罪惡的痛苦，發洩在毒品上。
這只是一個惡性循環，跳脫不了的惡性循環。
罪惡，吸毒，沒錢吸毒，再回歸罪惡。

我們兩個的青春可以說是栽在毒品裡面了。
雖然我們也常常互相取笑對方：『妳的頭裡面一定一個洞一個洞』
可是說歸說，我們還是沒有警覺到毒品的可怕。
兩人總是常常在互吐口水中，就又忍不住碰了那些東西。
我們從沒想過日子以後該怎麼過，只沉迷現在的糜爛。
對我們而言我們都是這個世界不需要的廢物，是沒有未來的。

夜校開學後，也從沒要求過我們要上課。
考試去，作弊寫一寫，平常我們就沒有再去。
的確很荒唐，學校居然讓我們畢業了。
九年一貫讀完，媽媽就再也拿我沒有辦法。
這半年來我們就一直這樣玩耍，沉浸在戀愛之中，直到發生了那件事‥




什麼事？讓您猜猜‥

迷途---【１９】如何是好



『小瑄，妳幫小雅把東西拿一下，今天妳先回去好了。』
老闆急忙走進等待室，對著我這麼說。
『為什麼？小雅勒？』我很疑惑。
『她還在坐檯，這檯做完就回來了，妳先回去吧。』
我帶著疑惑走到摩托車旁，心裡有許多的不安。
『老闆第一次叫我先走‥是不是有出問題？』
我邊想邊發動引擎，電話在此刻響了起來。
『喂？』『喂‥我是小雅。』
『小雅？妳在哪？什麼時候回來？』
『妳來ｘｘ分局找我好不好‥』

我急忙到了警局，看見的是已經上了手銬的小雅。
原來小雅遇到了便衣刑警，以現行犯被逮捕了。
『妳繼續住在我家照顧我外婆，還有幫我瞞我男友好不好‥』
她忍不住落下了眼淚，我則是完全不知所措。

她走後，我一路上都在想這件事情。
『留在小雅家？這樣住在她家多奇怪‥而且我該怎麼騙過她男友‥』
回到她家之後，我戰戰兢兢的說出這件事情。
她媽媽聽完之後，氣的說不出話。
我看了看她外婆，滿是皺紋的臉上有著一絲的蒼白。
她外婆留下了我，沒有再多說什麼。

『小雅她‥被關了‥』『被關？！為什麼？！』
『‥因為她翹課被少年隊抓。』我匆匆掛上電話，無法再解釋更多。
這是我唯一能想出來的理由，或許她的男友還有更多的疑惑，
但他也不方便直接問我怎麼沒一起被關，其實我是聽得出來的。

可是她男友幫她貸款的摩托車卻還有五期沒繳，
我決定找工作，因為她的家人也開始注意我了。
我開始思考著應該怎麼去找，還是乾脆不要住在這裡？
但家裡剩下一個辛苦的外婆，患有老人痴呆的外公，還有一個常常吸毒的舅舅。
她媽媽很少在家，這個家沒有年輕人真的是不行的。
於是，我終於決定留下來了。



糜爛的生活總該得到些教訓。



這晚是我單獨在她家過得第一晚。
門外傳來她舅舅唱一些兒歌的聲音，我想他又吸毒了吧。
我躺在她外婆旁邊，聽著她外婆說很多事情。
其實以前她外公不但老當益壯，而且還很有魄力。
那時候看著黑髮的他，總是講話很大聲。

國中時有一次去她家找她，她外公的頭髮突然刷的白了。
原來是因為她外公幫人做人頭，結果卻出了事情，就被朋友給賣了。
看著那樣朝氣蓬勃的老人家，瞬間衰老十歲，眼神也變的空洞。
他不時的在傻笑，小雅從他的孫女變成像他老媽子一樣。
他很少說話，每次都默默的抽著菸，小雅總是會把他口中的煙拿走。
他就會伸手要回來，然後高興的傻笑，像個得到糖的孩子般。
看起來很和樂的情景，卻讓我不禁紅了眼眶。

隔天一早我便起床找工作,但是還差一點就十六歲的我，店家都說滿十六再來。
這次小雅的事情老闆花了錢壓下來了，但是不再讓我過去了，說要等我滿十八。
我不敢告訴她的家人找不到，找了一個禮拜後只好騙說我找到了。
然後每天去找，找累了就在網咖待到"下班時間"就準時回去。

我現在的收入除了偶爾跟私底下認識的客人出去以外，完全沒有錢。
而他們也是知道我的困難，給我一點吃飯錢而以。
雖然我沒有在小雅家吃飯，但住在人家家裡總是要給房租。
才過了兩個星期，我就待不下去，很想要搬離開。
這時候我接到了小雅的信。

『聽我媽說妳有在我家留下來，我應該再兩個禮拜就可以回去了，妳要在家裡等我喔。』
兩個禮拜‥再兩個禮拜我們就可以回到之前快快樂樂的生活了吧。
我心裡想著再瞞半個月就好，決定等小雅回來再一起找工作，於是也不找了。
沒想到隔天早上我從便利商店走出來，居然看見她舅舅。
『妳在這裡做什麼？妳沒有去上班？』他的臉色很難看。
『呃‥我‥今天休假‥』我不敢看他的臉。

他轉身就走，不再搭理我，我也沒有跟上去。
這件事情似乎是傳到了她媽媽的耳中，我回去以後她媽媽看起來非常不高興。
這晚我和她外婆聊了很多，她外婆告訴我沒有關係，再努力找就好了。
我看著她外婆抓著小腿，知道她的風濕痛又發作了。
心裡感到無比愧疚，愧疚的無法在這裡厚著臉皮待下去。
原本是想替小雅照顧她家人的我，如今已搞砸一切。



此時我才明白，不是朋友家願意收留就沒問題，我可否曾經想過人家的心情？


過幾天後，小雅因為是初犯，很快就接到能搬回來的通知。
我卻開始不敢見到小雅，我沒有賺錢，卻說我有找到工作。
我答應不再跟客人連絡，卻還是有連絡。
最後我收了東西，趁小雅回來的前一天，搬離開了小雅家。
我回到了自己家，是弟弟幫我開的門。媽媽下班後看見我並沒有說什麼，或許時間過了，氣消了吧。
但小雅的媽媽就不是這麼寬容了。

『妳不是說會拿錢來？妳為什麼騙我？』
小雅的媽媽怒氣沖沖的在電話中大聲質問我，『把車牽過來！』
我因為氣不過小雅媽媽的口氣，把車牽回小雅家後，
就決心斷絕和小雅的往來，因為我不想再看見小雅的媽媽，
也不想讓小雅為難，畢竟那是她媽。

我心裡不斷的想著『為什麼開口閉口都是錢』
也想我又不吃你們的。
但此時的我沒有想過我住在那裏的電費水費都是錢，
還理直氣壯的認為我是為了妳女兒才在你們家陪老年人的。

小雅回來後，找不到我，到我家我也不見她，要弟弟告訴她我不在。
小雅託我弟弟一封信，就轉身離去。
信上是這麼寫的：『我好不容易回來了，我好想妳，
我媽都和我說了，妳願意見見我嗎？願意的話打通電話給我‥
妳不理我我真的好難過，還傷害自己，我真的很難過。』

我看了眼淚也跟著落下了，想了很久很久，還是拿起電話連絡了小雅。
『喂？在公園等我好嗎？』
與小雅碰面，第一眼就是看見小雅手上的兩條傷痕，
我很清楚那是什麼傷，也很清楚那兩條傷痕的原因。
小雅非常出乎我意料的，沒有對我發脾氣。
儘管我在小雅家的表現不好，小雅也沒有說什麼。
我開始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行為感到羞恥。
也終於明白對方媽媽不是真的要錢，只是希望我能好好工作，懂得感謝而以。

回到家的我，剛開始還能與媽媽說說話。
但媽媽是個講話很直的人，這是無法改變的。
幾次謾罵後，過了一兩個月，我終於又和媽媽翻了臉。
『每天不知道在幹什麼東西？！』『養妳那麼多錢都白費了！』
媽媽一直不斷重複這句話，像壞掉的錄音機般‥
我拿出在客人那裡賺的一點錢，要給媽媽。
『妳沒工作哪來的錢？』媽媽沒伸手。
『…這重要嗎？』我翻了翻白眼。

『妳不要以為我都不知道妳在幹什麼！』
媽媽氣的破口大罵，而我只覺得很刺耳。
『反正妳只是要錢，我現在死了，妳是不是可以領保險金？』
聽到這句話的媽媽，轉身砰了門就走，沒有再多說話。
我也氣的流淚了，也不懂，為何媽媽總是要提錢？
反正只是要錢，從哪來重要嗎？
如果換成養妳那麼多心思都白費了，不是更能讓我接受嗎？
既然不是這樣講，那就真的只是覺得浪費錢嗎？
我在房裡瘋狂的哭，再也找不到家庭的意義。
而媽媽呢？或許也在某個角落同時放聲大哭吧‥




金錢真的是很恐怖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