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8.27　 中國時報

難忘小故事---就是愛搭便車

徐正雄

    搭便車不只是一段免費的接送，更是人與人一次短暫卻印象深刻的心靈交流。

    許多人不解，為什麼我總喜歡往台灣一些窮鄉僻壤跑，因為，我愛上了搭便車的感覺。

    不斷經由搭便車，點燃生命火花

    第一次搭便車是發生在十九歲那年，當時我抽到海軍陸戰隊的兵籤，為了替來年的入伍預作準備，我決定找一件具有挑戰性的事來做，那陣子剛好有人騎單車環遊世界回來，於是我就買了一輛單車，決定來個環島一周。

    可惜天不從人願，來到屏東南迴公路時，我因為體力不足加上糧食不夠，暫時無法前進了，當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一輛小貨車減慢速度，停在我前方五百公尺的地方休息，於是，我便跑去向他們求救。

    沒想到他們爽快答應，還合力幫我將腳踏車抬上貨車，當晚，我不但住在他們家洗了六天來唯一的澡，他們還請我去日本料理吃鐵板燒。

    有了這次經驗後，我愛上了自助旅行，而且專門往深山或偏僻的景點跑，一方面是我特別喜歡未經雕琢的天然美景，一方面就是想不斷經由搭便車和那些擦肩而過的陌生人，點燃生命的火花。

    搭便車不只是一段免費的接送，更是人與人一次短暫卻印象深刻的心靈交流，在台灣搭了幾百次便車，駕駛大都是男性，有兩回卻是女性，平心而論，我是男人，要我讓一個男人搭便車我都會害怕，更何況是女性。

    儘管短暫卻永恆

    那是一個年輕的原著民女孩，在台東都蘭的海岸線上，看到我時，毫不猶豫就停下來要載我，這次我很自然的跳上她的摩托車，可是另一次我在台南攔到一位帶小孩的年輕媽媽駕駛，就讓我十分猶豫要不要上車，倒不是我會害怕，而是我怕她會害怕，但是，無論如何我舉手攔車了，她也停下車，雖然顯出一絲猶疑，那一刻非常尷尬，停頓幾秒後，我決定鼓起勇氣詢問她是否願意載我，事實上我希望她說：「不！」如此可以迅速化解我們之間的尷尬，可是她卻說：「可以。」

    她說得好肯定，我只乖乖打開車門，坐在後座和她的小貝比玩在一起，行進間我們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著，到了該下車的時候，她忍不住轉頭過來對我透漏一個小秘密，她說：「這是我第一次讓人搭便車，一路上我都好緊張。」我聽了之後忍不住問她：「那妳下次還會讓人搭便車嗎？」

    結果她說：「會！因為你的表現不錯！讓我喜歡上這種與陌生人極短暫的旅行。」

    沒錯！當時她正在回家，我的出現，應該說我的旅人身分讓她感覺到自己似乎也在旅行，儘管短暫卻永恆在我和她的心裡。

    不妥協的野狼125阿伯

    不過，並非每一個和我交會的人都是這種感覺，那次也是在屏東的南迴公路，我在無人煙的山谷中健行，意欲走到台東的大武，一位騎乘類似野狼125的阿伯知道我的計劃後，不斷說服我上他的摩托車，但是我走意甚堅，因此他只好不斷跟著我。

    走了一會兒，我們都沒有妥協的意思，於是阿伯提出一個折衷的方法，就是載我到前面他們村口，為了結束這場無意義的跟蹤，我跳上阿伯的車，可是沒那麼簡單，到了村口時我看到一根站牌和一群老人，阿伯跟我說等一下會有國光號，說話時還從口袋掏出一把百元大鈔送到我面前，當我看到那把鈔票時，一溜煙就跑掉，留給阿伯和那群老人一個大問號。

    其實我很感激，也很感動，離開是因為不知如何言謝，鄉野之人，雖然貧窮心裡卻是很富有，經常接觸大自然的人，不但健康也天真熱情。

    受者不問，是怕施者困窘

    一次我去台南的興達港，因為沒有公車所以走到太陽下山還沒到，眼見夜色越來越濃，我並不怕黑，怕的是興達港的攤販打烊，雖然心裡很急也只能一步步前進，剩下三、四公里時，一輛摩托車經過，因為車燈太亮，無法看清駕駛面容，隱約從他的聲音和身材判斷出，應該是位中年人。

    他得知我要到興達港買海鮮吃後，不斷邀我到他家吃晚飯，不過我是一個擇善固執的人，很堅持自己的目標，於是他只好載我到興達港，一路上我們都沉默著，到了興達港他再次提出邀請，卻仍然被我拒絕，他只好依依不捨地丟下一句：「你要多多保重喔！」便離開，而我接到這句話時，兩顆眼睛竟然漲潮了。

    霎時讓我深深感受到，那些曾搭載過我的人真是天使，因多年來，每當我在水泥森林遭遇到無情、陰險和自私這幾種野獸攻擊時，都會跑到台灣那些人煙稀少的世外桃源去療傷，很神奇的，醫好我心靈創傷的妙手，往往是旅途上那些單純善良的普通鄉民，真不知如何報答他們，因為我們說東說西但從來就不提姓名住址，受者不問，是怕施者困窘。施者不說，則是不要回報，於是受人幫助無數的我，只好努力把那些模糊的面孔記住，並期許自己將來也能在別人人生列車拋錨時，搭載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