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４】無形的牆



　沒事的，很快就能再回到自由的生活，我這麼的告訴自己。
　一樣的靜坐，上課，睡覺，很快的就來到出庭的日子。
　事實終究還是會是事實，在法庭上，判決已下來。
　『因屢勸不聽，判定接受感化教育。』

　感化教育？我有沒有聽錯？
　我整個人茫然了起來，開始放聲大哭。
　不管我怎麼的哭，怎麼的不願意，事實就是事實。
　等待著打包的日子，每天吃飯我都在掉淚。
　房內的阿姨們看我這樣也只能勸我多看開。
　後悔又能如何呢？一切都回不到過去了。

　很快的，移送少輔院的日子來了。銬上冰冷的手銬，關進車上的籠子內。
　看著窗外的車自由的在馬路上奔馳，他們都要去哪呢？
　這台賓士是不是正要去參加一個很重要的會議呢？
　那台貨車是不是正準備送很重要的貨物呢？
　那右邊這台遊覽車呢？他們要去哪裡玩呢？
　我看著四周的車子，再想想自己是在什麼車上。
　無奈的嘆口氣，自己的未來在哪裡呢？

　當走進輔育院門口，我又再度嘆了一口氣。
　『再走出這個大門，是多久以後的事情呢？』
　我低著頭，默默的想著。
　
　光是進去就走了兩三道大門，然後才看見裡面的樣子。
　這是一個很像學校操場的地方，一樣有跑道。
　繼續往上走去，有個約４５度的斜坡，上去後是一個鐵門，
　當鐵門打開，我看見的是滿滿的人，此時都轉頭過來盯著我看。



　當該有的東西沒有了，才會發現它的重要。

　

　『欸！有新生有新生！』『新生！』
　周圍響起了一陣一陣喧嘩聲，我看了一下四周，
　約莫一兩百人分成兩邊盤腿坐著。
　我害怕了起來，以後要和這麼多陌生人住在一起嗎？
　要怎麼跟他們相處？我默默的往前走，看見了一個我朝思暮想的人。

　『欸～小瑄！妳不是小瑄嗎～』那人朝著我大喊，
　他叫小俊，是我在第一次進觀護所時認識的一個同性戀，
　也是我第一個喜歡上的女生，也是，我的初戀。

　『呼，原來小俊也在這裡，終於能有人陪伴了。』
　我心理默默的想著，看著向自己招手的小俊，
　突然覺得來到此地沒有那麼悲哀了，想當初，
　還為了要繼續被關的小俊而不肯出觀護所呢！

　我搖頭苦笑了一下，這種事情可不能再做了。
　慢慢的走進了樓梯間，一步一步踏上樓梯，
　我與另外兩個新生，靜靜的走進考核房。
　考核房是用來關在輔育院裡違規的一些學生，
　以及新來的新生，也要在這關一個禮拜。

　『這簡直就是廁所嘛...』我皺著眉頭想著，
　考核房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塊木板鋪在地上，與底下一個馬桶，
　還有一個大水桶，木地板比較高，所以水不會流上木地板。
　『要在這種地方住七天...』門砰的關上，門上有一塊塑膠板，
　老師敲敲塑膠板，要我們開始靜坐。



　感化生活，就這樣開幕了。



　感化的日子真的是好像地獄，每天就是拼命的操，
　起立蹲下，交互蹲跳，伏力挺身，鴨子走路…
　起立蹲下輕是一百，最平常是五百，要是慘一點，破千都有。
　鴨子走路走在平地那是沒什麼，有時候從斜坡底下走上來，就真的累死人。
　女生們一個拖著一個的肩膀，或者手拉著手，像一串串的蜈蚣互相拉扯著往上走。

　我從來沒有受過體能訓練的，第一天就差點暈倒，
　所幸老師還有人性，願意讓我在旁邊休息一下下。
　但懷疑的眼光總是免不了的。

　就在這樣每天流著汗，吃著粗茶淡飯的日子下，
　一天天過去了...
　考核的日子過得很快，轉眼間已經第六天了，
　三人也混的很熟了，開始為考核房外的生活好奇。

　不知道樓上都在幹嘛？這裡的生活是怎麼樣的呢？
　三個人用輕聲偷偷摸摸的討論，現在是靜坐時間。
　如果被聽到在講話，是整個房間的人都要一起操的。

　我覺得很高興，因為很快就要看到小俊。
　感化有所謂的新生房，小俊也剛來沒有多久，
　他一定也在新生房，不知道在哪一房呢？
　『真希望有機會可以和小俊同一個房間...』
　我滿腦子只想著這個，卻不知道，上舍房後才是真正的地獄。



　感化最痛苦的事情，大概就莫過於怎樣也跑不掉吧。

迷途---【５】無可奈何



　『你看這三個新生要分哪一房?』
　老師們討論著，在這裡的主管都統稱老師，
　也許這樣的稱呼比較好親近吧。

　『這兩個在這房,那一個在那房好了』
　我被派到左邊的那一房,房門上有著小俊的牌子，
　我高興的看著房門上的名牌，臉上藏不住的開心。

　樓梯間傳來鬧哄哄的聲音，收封時間到了。
　我看見跟朋友打鬧著的小俊走來，
　小俊看見我站在他們房門口，開心的在那偷笑。
　我也正高興著等等就要跟小俊一起進入舍房。

　此時，開舍房門的老師說了一句:
　『那一房好像比較有位置，新生這邊一個過去好了。』
　說著老師就把我拉到了隔壁房。
　『蛤?!』小俊馬上臭起了臉，
　而我，只傻傻的巴望著那個門..

　進到舍房後，我看了四週一下，
　這裡比考核房要好得多，有上下鋪，廁所也有用大理石隔開，
　左右兩旁有書桌，書桌上有櫃子。
　床底放著許多臉盆，裡頭有洗面乳牙刷那一些。

　這房有六個人，加上我和另一個新生就是八個，
　所以有兩個人要睡地板上，地板也有床板放著。
　舍門關上後，房內的六人馬上興高采烈的開始圍起我們倆。
　『妳們幾歲阿?』『妳們從哪裡來?哪個觀護所的?』
　我覺得有點放鬆，感化的人比我想像中的好相處。



　人不可貌相，再也沒有比這句話更貼切的了。
　


　隔天一早，門底下的窗口送進來了早餐，
　所有人都開始忙著刷牙，洗臉，摺被子，穿衣服。
　在感化的被子規定要摺成四方形塊狀，俗稱打被。
　他們都說被子是豆干，但我摺的卻有點像豆腐。

　摺完收好東西，就要準備開封，動作快的話，時間就剛好。
　動作不快的話，就沒時間吃早餐，因為必須要洗好碗。
　所以第一天，我只有啃兩口饅頭。
　開了房門後，我偷偷瞄著小俊，小俊也對我笑了笑。

　開封要所有人都準備好，拿好東西蹲在門口，然後才一起下樓。
　『B棟就這麼多人了..好可怕』我心裡想著，
　向右望去，長長一排幾乎看不見尾端。

　這裡要調三次房間，新生房調到B棟普通房，然後大概半年左右，
　又會調到A棟，那裏也可以說是老生房吧，都是幾乎要出院的多。
　『下樓。』老師的一聲令下，頓時聽見整排框框噹噹響。
　有拿要曬的衣服的，有拿要放進餐廳的餐盆的，
　也有拿要丟下去的垃圾的，或是拿滿自己的東西的。
　老師一走，小俊馬上跑來我的身邊。

　『我還以為妳一定會在我們這房勒!櫃子都幫妳整理好位置了。』
　小俊無奈的說，還露出一臉失望的表情。
　『我也沒想到呀..沒關係啦。我們不是都國二班嗎?』
　我安慰起了小俊，心裡覺得甜甜的。
　想到小俊忙著為我準備櫃子的畫面，就覺得很開心。
　但我不知道，有個人正一臉不高興的聽著我們的對話。
　

　
　複雜的地方，連同性戀都是那麼複雜。
　

　
　下樓後，先是分成A,B棟排好，然後等每一房曬衣服的、
　擺餐盆的、倒垃圾的都回到位置上了之後，就分成各班。
　這裡有國一班，國二班，國三班，高一班，跟電腦班。
　沒有讀完書的，到這裡都非得要繼續讀書。

　『小瑄，我們一起排。』另一個新生拉著我，她也在國二班。
　到國二班之後小俊沒有和我走在一起，
　我有看了一下他，才發現原來他在國二班的朋友很多。
　他的朋友裡其中也有一個也在我們房的二級生。
　二級生就是第二次回到感化的人，在感化中都會備受重視。
　甚至還有三級生，感化都住得像自己家了。
　
　『妳們兩個就坐那裏好了。』一進教室，老師就馬上分配位置。
　領到了課本，開始上課。和一般的學校似乎沒有甚麼不同。
　只是沒有下課，沒有放學，也沒有自由進出的時間。
　而只有一個上午的課，總共也只有六科。
　說也奇怪，平常上課厭煩的要死，現在卻又覺得挺有新意的。

　我看著班上的人，無意中看見了在觀護所時認識的好朋友。
　他叫阿秋，也是一個同性戀。
　女子觀護所裡有很多的同性戀，有些天生就是同性戀，
　但也有很多是被關才變成同性戀，大概因為沒有愛情吧。

　看見阿秋我很高興，因為又看見了一個認識的人。
　台上的老師認真的講著他的課，我靜靜的想著事情。
　『好快，已經一個禮拜多了...』
　往後的生活又是怎麼樣的呢...刑期三年，究竟多久才能離開呢..
　
　
　

　新的生活，新的開始，新的考驗。

迷途---【６】一場惡夢



　我和小俊交換起了日記。
　但也因為這本日記，我漸漸發現了很多事情。
　例如小俊在這裡原來有很多高勢力的朋友，
　例如原來我在這根本和小俊是兩個世界，
　也例如‥原來房內的這位二級生和小俊很要好。
　因為我看見了除了我的日記以外，還有另一本一模一樣的。

　
　在這裡我與小俊的交集只有這本日記，
　和那位二級生不同，我其實根本不太敢和小俊說話。
　對我而言他們那個世界太難懂了，我不是個敢逞兇鬥狠的人。
　會被抓進感化也只是因為沒有上課，與這裡的人顯得格格不入。

　『妳的拉！』簿子從那位二級生的手中飛向地板。
　我開始感覺到這位二級生的不友善，
　那個二級生開心的翻著另一本簿子，那是小俊與她的交換日記。
　我撿起了自己的那一本，腦中浮現出很多回憶。

　去年，初次踏進鐵籠的我，遇見了小俊。
　『嗨！我喜歡妳。』這是他跟我說的第一句話。
　單純的我很自然的就當真了，但從那之後，
　我卻只眼睜睜的看著他身邊的女生來來往往，
　他的空缺始終沒有我，而我，帶著這份遺憾離開觀護所了。



　這次再遇見你，我是否可完成未完的夢？



　日子依然這樣過，早上上課，下午出操。
　而我和小俊，就猶如去年，依然是這樣的模式。
　身旁永遠不缺女伴的他，和永遠默默看著他的我。

　『或許‥他只是一時看到我感到驚訝而以吧‥』
　無奈的看著字數越來越少的日記，一次回來的比一次慢。
　事情，也就在這時候發生了。
　
　『再五分鐘開封。』老師的聲音從外頭傳來。
　房內匆匆忙忙，我拼命的收著東西。
　這一天，我不知怎麼的，就是趕不上時間。
　再也耐不住性子的二級生，也在此時爆發了。

　『妳在幹什麼東西啦？！』
　舍門一間間被開啟，聽到叫罵聲的小俊跑了過來。
　『拎刀欸（台）小瑄拉！』二級生看見小俊，不爽的丟下這句話。
　在此時，我從那句『拎刀』聽出濃濃的醋味。
　我終於知道，原來不是只有我這樣默默的等。

　小俊拍拍我，要她先下樓，然後就不斷安慰著那位二級生。
　『不能哭，我不能哭，在此時掉下眼淚我就輸了。』
　我一個人默默的走下樓，腦中都還是剛剛的畫面。
　儘管我覺得委屈，也覺得房內忙不過來，為何不是互相幫忙。
　這些都已經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那位二級生喜歡小俊。
　以後我該怎麼與她相處‥？
　


　勢力代表一切嗎？或許吧！



　從此以後，那個二級生再也不隱藏對我的厭惡，
　當晚回房，沒有一個人願意讓位給我洗澡。
　等到最後不到五分鐘，老師喊再五分鐘關水，她們才身上冒著白氣開心的慢慢讓出位置。

　我心裡大不服輸，並沒有因為這樣就放棄洗澡。
　更何況衣服又是汗又是鳥糞的，叫我怎能不洗？
　於是馬上衝上去，開始用力刷起衣服來。

　這五分鐘，我必須洗頭洗澡，刷牙洗臉，脫穿衣服。
　洗衣服（在這衣服都是自己手洗自己扭乾的），收拾。
　當我還全身泡泡的時候，水漸漸越來越小…
　我看著身上沒洗乾淨的泡泡，耳邊似乎傳來了嘲笑聲，
　我靜靜的用毛巾抹掉泡沫，忍住眼淚忍得我全身發抖。
　
　工作上，只要有一點沒做好，我就會被罵得很慘。
　什麼粗重的工作幾乎都交給了我。
　飯桌上，我也沒辦法好好的吃飯，深怕又做錯什麼。
　幾分鐘的吃飯時間，菜一下就被夾個精光。
　我只能低著頭默默的吃著白飯。

　假日舍房沒開，大家都圍在一起聊天，我只能默默聽著。
　和小俊的日記也斷了，也很久沒講話了。
　我盡可能的避開所有會被找麻煩的事物，一直直到二級生被調房。

　『太好了‥我的噩夢可以結束了吧‥』
　我看著被老師帶出房的那位二級生，眼中有說不出的興奮，
　而在此時，我收到了一封來信。

　『瑄，我知道妳一定很恨我，恨我為何要送妳進感化。
　但我真的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一直覺得很對不起妳，
　對不起沒給你們找個好爸爸，才讓你必須照顧弟弟，對不起。
　我下禮拜會去看妳，妳會原諒我嗎？其實我很想妳。』

　天氣很熱，陽光普照，天空藍藍的，
　我看著刺眼的太陽，下起了屬於我的大雨。
　媽‥我好想妳‥我好想回家‥



　人在脆弱時，最需要的想必就是親人吧。

迷途---【７】親情可貴



　一大片薄薄的透明塑膠板，隔著一格一格的位置，
　桌上各擺著一個電話，這裡是接見室。
　一進來，我就看見了媽媽坐在那裏。

　『才多久不見，媽媽何時老了這麼多？』
　我遠遠就看見那個馬上要見到女兒而興奮的坐不住的女人，
　我才發現，原來媽媽也只是個平凡的人，平凡的女生。
　而這個平凡女人，卻一肩扛起了幾百萬債務和兩個孩子。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讓淚水掩埋我的臉。

　『不要哭，妳好嗎？妳現在看起來比較健康了。』
　『嗯‥我在這裡很好，三餐都有好好的吃。』
　我看著對面同樣哭花了臉的媽媽，隔著那片塑膠板。
　用電話交談著，媽媽就在這裡，就在眼前。
　但卻摸不到，卻只能用電話交談，儘管就在眼前‥

　『媽，下個月母親節，我們有懇親會，妳會來嗎？』
　懇親會簡單來說就是可以讓犯人與親人直接接觸的接見。
　『要再看看耶‥最近很多客人，媽媽比較忙，能來一定來，好嗎？』
　我們幾年來第一次有了一般母女的對話，心的距離從來沒有這麼近。

　接見的時間很短，兩人草草的說了些關心的話，就掛上電話了。
　離開接見室的路上，我一直在回想剛剛的對話。
　客人‥媽媽一直都和我說她在餐廳工作。
　但她卻不知道，那晚，和客人的電話，我全都聽得一清二楚。

　『你以為我喜歡在酒店上班阿？不想陪你不行嗎？』媽媽氣的大吼。
　『對拉！我就是喜歡做這樣的工作，我就是下賤，行了吧？！』
　那晚喝醉的媽媽，講話講得特別大聲，吵醒了才小學六年級的我。
　或許是因為家境吧，六年級時的我就已經有很多思想。
　我不發出任何聲音，不讓媽媽知道我醒了，但叛逆卻也在這時開始了。
　『為什麼媽媽要說謊…為什麼？』
　


如果有錢，誰不想在家翹著腿吹著冷氣呢？



　懇親會很快的就到來，這是我進來後的第一個懇親會，
　到處都是熱熱鬧鬧，看到媽媽，我興奮的叫叫跳跳。
　『媽，變漂亮了哦！』這是我第一次跟媽媽開玩笑。

　『妳也是阿，以前妳都不睡覺不吃飯，好不健康，
　現在三餐正常比較有肉，氣色也比較好了哦。』
　聽到這句話我突然覺得很愧疚，原來媽媽有在關心我，
　過去我一直覺得媽媽根本不理我，現在回想起來，
　其實以前還在家的時候，媽媽一餐也沒少給，不是嗎？

　我東介紹西介紹，哪裡是我們吃飯的地方，
　哪裡是曬衣場，哪裡是上課的教室，我停不下嘴，
　而媽媽也笑笑的聽著我敘述生活。

　時間過得很快，一下子就要吃午飯了，而懇親會也要結束了。
　『媽媽，下次什麼時候來看我？』分離總是令人不捨，
　『中秋之前應該會再來一次，不過應該要一兩個月後了。』
　『哦‥好‥沒關係，那我再寫信給妳。』

　不知怎麼的，我又開始鼻酸了起來。
　看著媽媽一步步往外走，心中盡是落寞。
　『阿‥有沒有那一天，走在媽媽身旁的是我‥』
　我轉頭走向餐廳，不敢再多看媽媽的背影一眼。
　深怕再看下去，自己會有奔上前的衝動。



這就是所謂的失去才懂得珍惜嗎？



　『媽媽媽媽妳看，弟弟在笑耶。』
　『真的哦，瑄瑄好棒唷，會逗弟弟笑了。』

　『老婆，我回來了，今天領獎金，妳看。』
　『好棒阿！辛苦你了。』

　『媽媽，給我十塊錢買爆米花好不好？』
　『好，妳要小心車車唷。』
　
　『對不起，我不想拖累你們，那些討債的對象是我，
　我不想讓你們也受到影響，我走了‥』
　『去死好啦！要滾就滾，永遠不准回來！』

　『媽媽，爸爸怎麼還沒回來？』
　『你爸爸死了。』
　
　‥『起床，三十分鐘後準備開封。』
　『原來是夢‥』我掙扎著作起身，
　昨晚因為見了家人的我，興奮的睡不著，
　滿腦子都在想媽媽現在在家裡做什麼，
　而自己出去後想做哪些事情。

　『夢中的那個‥是爸爸‥』
　回憶一波波的湧上來，討債的人上們的畫面，
　跪地求饒的阿嬤，逃的無影無蹤的爸爸，
　和從此再也不能再家陪伴我們的媽媽。
　
　『妳，今天要調去普通房，現在收東西，等等先幫妳開門。』
　『我？』我指了指自己，又看了看身後。『對，快收吧。』
　真的可以脫離這房了‥太好了‥
　我開心的東收西收，『恭喜妳阿，離回家又進一步囉。』
　『謝謝。』新的房，新的朋友，新的生活。



回家的路其實沒那麼遠。

迷途---【８】自我保護



　『妳好阿！』小雨笑笑的和我打招呼。
　『妳好。』今天是調普通房的第一天，
　這房的人都很好相處，除了一個叫小玟的第三隻手。
　第三隻手的意思就是會偷偷摸走人家東西的人，
　而小玟就是一個這樣的人，所以她在這房很不受歡迎。

　我並不知道小玟的事情，這都是後話了。
 『小玟，妳好。』
　『妳好阿。』小玟笑笑回應。

　我開心的整理著自己的東西，對於新房間感到十分滿意，
　但我也沒忘記二級生的那段日子，
　『我不要一直被人踩著，我也要有我的主張。』
　這是我唯一的想法。　

　『小瑄，早，我們一起排吧。』
　每天早上，每個班都會各自排成一列，
　待排整齊後，老師一聲令下，才會各自進入自己的班級。
　『妳不要跟小玟講話，她手很賤。』
　小雨這麼對我說，我發現小雨在這裡也有點勢力，
　而且也是個二級生，心裡默默的決定，要和小雨做好朋友。

　從此以後我不用再一個人默默吃著東西，也可以與同學分享零食。
　在感化裡有零食能分享給朋友是一件很棒的事情，甚至接見多的朋友都不少。
　我想見媽媽的心不知不覺變了質，擔憂更多的是媽媽帶的零食夠不夠分給朋友。
　後來一次接見，三十分鐘短短的接見時間，有十分鐘居然就在談下次接見要吃的東西。
　我沒有發覺媽媽落寞的表情，也沒有想到媽媽長途的奔波。
　此時腦中已滿滿都是討好朋友的事情。
　


人都會變，再單純的人也會開始有目的的與人相處。



　『來，妳來坐我旁邊。』小雨拉著我。
　下午的時間，每個人可以選擇進入一個班，
　美容，美髮，國畫，電腦‥
　而我則被小雨拉來美髮，很不巧的，小俊也在。

　『今天教吹風，每個人把腳架架好，開始動作。』
　台上老師發號施令，台下乒乒乓乓的開始動作，
　我偷偷望向小俊，發現小俊在這裡有另一個要好的女生。
　不可否認的，小俊是個很帥的同性戀，比許多男生都帥。
　原以為沒有二級生我就可以和他說說話，看來是我想多了。
　
　『小瑄，這是妳的梳子和吹風機。』
　接過小雨幫我拿的美髮用具，我不再多想，
　開始為眼前的假人頭梳理了起來。

　『小瑄，我今天有接見，這給妳吃。』
　在感化裡，泡麵零食可是奢侈品。
　小玟是很少很少有家人來看的，所以她今天顯得特別開心。
　『不用了，妳吃，謝謝。』我對小玟笑笑。
　我沒忘記早上小雨和我說的，而我也不想為了小玟拋棄好生活。

　『少巴結，別以為妳分我們東西，我們就會理妳。』
　不屑的小雨，冷冷的開了口。
　小玟失望的低下頭，看了我一眼，就背對大家默默的吃了起來。
　我被她看得心虛不已，不知道她在心裡是怎麼想我的。

　一瞬間，我想去安慰小玟，因為我看到了當初的自己。
　但我沒有，這想法只是一瞬間，我當作沒看見，
　轉過頭和其他人聊天，心中的利益已遠過同情。



每個人都曾善良，只是白紙總會沾上洗不去的汙點。



　我和小雨果真成為很要好的朋友，同房，同教室，又都學美髮。
　我們整天黏在一起，從小雨身上，學到了感化很多規矩。
　衣服扣子小的才有面子，違規偷用磁磚削頭髮打薄，
　老生頂多包包垃圾，而重死人的衣服就交給新生拿。
　因為小雨很疼我，所以我沒有拿那重死人的衣服。
　不僅如此，和她在一起後再也沒被欺負過了，
　對當初的二級生我也不害怕了。
　小玟依然被欺負著，唯一開始不同的是，我加入了欺負的行列。

　『妳在幹麻阿？餐盆洗完還是這麼油阿！』
　『我的牛肉麵怎麼不見了？妳偷走了是嗎？』小雨怒罵，
　而我就在旁搭腔，『這房會偷東西的也只有她拉！』
　或許小玟的確有點惹人厭，很愛偷東西，
　她在這房的情況一直沒有好轉，小雨越來越討厭她，
　而我也開始討厭她。『手不要那麼髒好不好？』
　兩人孤立她，全房就都孤立她。
　小玟自己做事，自己寫東西，說話也沒人理她。

　日子一天天這樣過下去，我的個性越來越像小雨了。
　『小瑄，最近過的好嗎？』
　有一天，小俊意外的跑來和我排隊。
　『還好，怎了？』我不以為意的撇了一眼小俊。

　『‥小瑄，妳變了‥』小俊露出一種很失望的表情，轉身走了。
　『我變了？究竟是誰變了？你沒變嗎？』
　我看著小俊的背影，滿腦子都是他剛剛的那句話。
　變了？或許吧‥



或許有些人不值得同情，但其實誰也沒有欺負誰的權利，可人總是如此，一起做就不會有罪惡感。

迷途---【９】小小回憶



這天是周五，女生班浩浩蕩蕩的下了斜坡。
每個禮拜五全部的人都會下禮堂，會舉辦一些小活動。
進禮堂後，已看見坐的整整齊齊的男生班。

『欸！聽說今天有人來表演耶。』
『嗯，不知道是什麼故事。』
學生們一排排的走向禮堂，一個個坐上坐位。
『各位午安，今天很榮幸的邀請到ＸＸ大學演出。』
『歡迎ＸＸ大學戲劇系。』

音樂落下，舞台上出現的是一個扮演媽媽的女生。
『妳今天是不是又翹課了？』她問到，臉上是無比擔憂。

燈光帶到另一人身上，這個女生站著三七步，
用著不削的眼神看著那個扮演媽媽的女生『不行嗎？』
『為什麼要翹課呢？』『那個學校太爛了，不想去。』
咦？這段對話是那麼的耳熟‥我心裡想。

舞台上就這樣短短幾句對話，扮演女兒的女生轉頭就走。
留下那個媽媽，獨自站在黑暗的舞台上。
一瞬間，我突然有種燈光灰暗的錯覺。

燈光暗下，再度亮起。
『媽媽，媽媽！』
同樣是那兩個女生，不同的是，其中一人倒在地上。
『媽媽妳不會有事的，對不對？』
扮演女兒的女生不斷搖晃著躺著的那一位。

旁白的聲音響起：『她的媽媽在路上發生了車禍，
為了去向學校老師請求別退她女兒的學，
滿腦子都想著這件事情，沒注意那已經換了色的紅綠燈。』

『媽媽不能再陪妳了，妳自己要好好照顧自己，
要好好讀書，以後才不用像媽媽這樣辛苦，好嗎？』
她舉起手，捧了捧另一位女生的臉頰。

『對不起！對不起！我以後都會好好讀書，妳不要說不吉利的話！』
女兒更激動的搖晃她的媽媽，而她媽媽再也聽不見她的承諾。
燈光暗下，台下傳出片片哭泣聲。
當然也包括我，不禁跌進回憶裡。



短短的幾句對話，震撼了許多人的心。



校門前，人來人往，一個個叮嚀，一聲聲嘻笑。
這裡是小學門口，每到午餐時間，總能看見許多人。
每個媽媽都帶著自己親手做的或是買的便當，
歪歪斜斜的騎著機車，穿越在大大小小的路口。
看見媽媽的每個孩童，都開心的奔向媽媽。
平常的我也是如此，但今天例外。

『奇怪‥媽媽怎麼還沒來‥』
我從側門跑到正門，又從正門跑回側門。
今天媽媽叫我在側門等她，無奈等了又等，
學生一個個走回教室，操場的人也越來越少了。
我急得跺腳，深怕來不及回教室，會挨老師的罵。

『妳是小瑄嗎？』一個女人走了過來。
『是呀！阿咦妳是‥？』我疑惑的歪了歪頭。
『這是妳媽媽買給妳的涼麵，快點拿回教室吃吧。』
我不敢拿，想起了媽媽說不可以亂拿陌生人的東西。
『媽媽呢？媽媽在哪裡？』
『妳媽媽在門口出了車禍，叫我幫她拿來給你。』

聽完這句話，我理也不理這個女人，就奔向校門外。
跑沒幾步，就看見了媽媽。
一群人圍在媽媽身邊，媽媽倒在地上，臉都皺在一塊，
125的摩托車整台壓在媽媽身上。
『媽媽！』九歲的我嚇的哭了出來。
『妳怎麼跑出來了？我不是叫阿姨拿午餐給妳了嗎？』
媽媽的聲音因疼痛而不斷的顫抖，痛苦的表情中帶著一絲錯愕。
『好了，乖，妳媽媽沒事，妳快回教室。』
那個代送午餐的女人摟著我的肩膀，將我帶回校內。



人生本來就是不可能照規則走。



這一天的午餐原封不動的被帶了回家。
班導溫柔的安慰趴在桌上大哭的我，
溫柔的牽著我，溫柔的載我回到家。
這是我第一次這麼害怕失去媽媽，
也是我第一次想馬上奔回家見媽媽。

『妳怎麼沒有吃？』
一到家，看見媽媽已包紮完畢，坐在沙發上。
媽媽看見我手上的涼麵，皺起了眉頭。
她傷的沒辦法站起來迎接女兒，
但她不在意，她重視的是女兒為何餓一餐。

『這孩子看到妳出車禍之後，就趴在桌上不停的哭。』
班導開了口，這句話讓媽媽笑了出來。
『傻瓜，我不是說我沒事嗎？』
『老師，不好意思喔，還讓妳跑一趟載她回來。』
『不會啦！小瑄很愛妳哦。』

兩個女人笑的樂不可支，留下在旁愣愣的我。
『她們為什麼要笑的這麼高興阿？媽媽受傷了耶。』
年紀小小的我傻傻的看著兩個大人，
但我不知道，這個笑是溫馨的笑，裡面包含了多少的母愛。

看媽媽沒事，班導摸摸我的頭，
要我乖乖的，不要再哭了。
『只要妳乖乖的讀書，乖乖聽媽媽的話，
媽媽就會很開心了，知道嗎？』
『知道，我一定會乖乖。』
這是我對這個溫柔的老師做的承諾，
也是我對媽媽做的第一個承諾。



如果那時的媽媽和劇裡的媽媽一樣，那後來的小瑄會是怎麼樣的？

迷途---【１０】懊悔的淚



日子一天天的過，檢定考試將至。
每個學生都開始感到壓力，開始認真了起來。
老師也不像以往輕鬆聊天，而開始規定起時間了。
『考試就快到了，這一個禮拜每天我都會出考題，請認真背!』

大家開始忙成一團，時間真的是過的很快，我已經在A棟了。
『下個月我的分數應該就有42了吧，要第一個月了。』
在這裡，要假釋必須先通過42分以上，
然後必須連三個月，才可以開始等公文。
『我的也是，我們應該可以一起出去喔。』
小雨開心的笑，我們兩個人興奮的不得了。

『阿‥再過三個月就能回家了‥外面變成怎麼樣了呢？』
我抬頭看看天空，天是那麼的藍…
外面的天空總是比裡面的天空廣。

不知不覺已經習慣這裡的生活，和小雨也好的不得了。
我開始對要出去，感到有一點點的害怕‥
或許對於未知的未來，人的心底總是存在著一點點恐懼吧。

『小瑄，電腦班今天自習欸，我們偷偷過去看一下。』
『真的嗎？可是如果被老師發現怎麼辦？』
在感化裡，串班是很嚴重的罪。
『應該不會吧，老師來就快點坐在位置上，應該不知道吧。』
『那‥好吧。』
我也一直很想去電腦班看看，一直很羨慕電腦班。

於是我們兩人偷偷摸摸的竄進電腦班裡。
『哇‥好久沒碰到鍵盤喔！』
我興奮的又叫又跳，連小畫家都玩得不亦樂乎。
晚餐時間快到了，我和小雨只稍微玩了一下就準備回美髮班。
『欸！你們兩個不是電腦班的吧！給我回去！』



如果再早個兩分鐘離開的話‥？沒有那麼多的如果。



『今天我們要公佈分數，請各位自己拿紙筆寫下來。』
台上老師手上拿著一份報告，對我而言，這一次分數很重要。
我拿著筆的手不斷發著抖，內心是滿滿的不安與恐懼。

『92555,40.2，93254,41.9，93257,41.3...』
我拿著筆的手定在紙上無法下筆,因為93254就是我。
『沒過‥沒過？』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雨也有聽見，趕忙安我。
『沒事啦，等等我們去確認一下，說不定聽錯了阿。』
此時的我，已經淚流滿面了。

『聽完分數後，沒聽清楚的，來找我看明細表。』
『走吧，我們去看清楚。』
小雨拉著我過去排隊，然而明細卻更讓人傷心。
『操行被扣‥』

我想起了那天下午，電腦班外老師那憤怒的眼神。
『好啦‥不要難過‥都是我不好‥』
小雨的分數順利過了關，因為她待的比我久，積分比較高。
而我，原本是可以低空飛過的。
這樣一掉，可不是慢一個月的小事。
在感化，若快要過分數，老師就很可能讓妳順利過完三個月。
但如果已經掉了，下個月可能會繼續往下掉。

『沒有‥不是妳的錯，是我自己愛玩‥』
我擦擦眼淚，笑著恭喜小雨。
都怪自己貪玩‥為了貪那不到一個小時的電腦班，
卻失去了出去的機會。

回到舍房內的我，又再度落了一次淚。
因為我看見阿姨的信。
『瑄，聽說妳中秋節之前就能回來了，阿姨再帶你去逛街唷！』
『妳媽媽說很高興妳可以趕回來和大家一起過中秋呢！』
我拿起信紙和筆，寫出我不能在中秋之前回去的事實。




要做什麼事情都是個人的自由，但是後果必須自己承擔。



過了幾天後，我終於漸漸能接受不能回去過中秋的事實。
但我也開始變的很努力在拼分數，因為我不想再後悔一次。

『小瑄，妳分數沒過吼？』
在美髮班，小俊微笑著拍拍我的肩膀，
我和他現在可以說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了。
我對他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

考題有厚厚的一本，每天都不斷的在抽考。
下個月就是檢定考了，美髮班已經在做複習的動作。
複習剪髮，吹風，上捲子，每個人忙得不亦樂乎。

而小雨下個月考完檢定就要出去了，我也開始不捨。
兩個人越黏越緊，甚至還被人取了七爺八爺的綽號。
因為我比較高，而小雨比較矮，相差了二十公分之多，
兩人走在一起，就出現了這個綽號。
七爺和八爺，是誰也不能缺少誰的。

『我收到妳的來信了，很失望妳不能回來，中秋節懇親我會帶弟弟去。』
我看了媽媽的回信，心裡感到很歉疚。
信裡還有一張小小的紙條，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字，夾帶錯字與注音。
『姊姊，為什麼要偷玩電腦呢？下次不可以了唷！』
我苦笑了一下，是阿，這點道理小孩子都懂，怎麼我就不懂呢？

日子依然是這樣平平凡凡的過。
『小雨‥妳下個月就要回家了，有什麼感覺？』
我幻想著要出去的人是我。
『什麼感覺喔‥就很捨不得妳阿‥』
講著講著，小雨紅了眼眶。

兩人已經要好了一段時間，到了分離的時刻，多少是會不捨。
『出去以後要等我唷‥』
『嗯‥我一定會等妳出來‥』

這天下午，又有兩個人提起包袱往外走。
在感化，大家都是一起流汗一起歡樂。
所以每當有人簽了公文，馬上就會聽見哭泣聲。
甚至還有人會踹門踹東西，哭的比什麼都要誇張。
看著別人穿上便服提著東西往外走，
有些人是羨慕，有些人是不捨，有些人是替他們感到開心。
不知道面對外面的空氣‥是怎麼樣的感覺呢？




未知的天空，滿滿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