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繪幽默派嚴選---旅遊良伴

繆平帆

    他是某國立大學金融合作社系畢業的高材生，曾到某國中「誤人子弟」二年，後來在公家銀行「服務」至六十五歲「榮退」。真是台灣這麼多年平安無事，沒出過什麼差錯，奇蹟啊！

    我參加旅行團到海南島去旅遊。在小港機場，導遊陳先生向我介紹說：「繆先生，你一個人參加；這位李先生也是；我安排你們兩個同住一個房間，彼此有個伴。」

    我跟李先生握手閒聊，發現他沉默寡言，客客氣氣，彬彬有禮，不是那種有主見，很難相處的人，也就放心了。

    不認識自己的行李

    到了海口市美蘭機場，大家領了行李，準備出關，發覺我的「同伴」丟了。跟導遊回頭找他，他正在領行李的轉盤前發呆，我問：「你的行李呢？」

    他摸摸自己的腦袋還在：「我不知道哪一件行李是我的。」天大笑話！自己行李自己不認識？

    他解釋：「我太太幫我準備的，我沒注意什麼樣子？」真是奇怪，從家裡提到機場的行李，什麼樣子不知道？

    幸好，行李上掛有旅行社的貼紙，導遊幫他找到。

    投宿大飯店。洗完澡，要睡覺了。他一下鑽進當作棉被的毯子，一下又鑽出，反覆了幾次，不知道如何睡法？

    我問：「你沒出國過，住過旅館？」

    「有呀！我去過美國、加拿大、日本等地。」

    「你怎麼不知道把壓在床墊下的毯子抽出來，不成了蓋棉被了？」

    「以前都是我太太鋪床疊被，自己沒弄過，不曉得如何做？」

    我的天！這種被太太伺候慣了的人，還在吃奶？離不開太太；太太怎麼放心離開這個老「嬰孩」？

    只差沒有「服務」到他口裡

    那天導遊領我們進了油壓指名店，享受一下「馬殺雞」，舒解旅途的疲勞。出來後，我發現他褲子溼溼的。莫非他玩真的？看他這麼「老實」，真是看走了眼。得重新換副眼鏡才行。

    我問他：「你被小姐『摸』上『火』了？」

    「什麼火？」他瞪著牛眼，直冒著不解的金星。

    「你屁股怎麼會溼答答的？」

    「進去前，口渴，喝了500CC的冷飲。在冷氣房間裡，不久尿急了；我不好意思開口，讓我上廁所；忍著忍著，被小姐左壓右踩，尿跑出來了。」

    噢，冤枉了「好人」。只得陪他去買條西裝褲換上。

    她太太沒跟在身旁，我莫名其妙地補了這個「肥缺」，成了伺候他的「臨時太太」。我沒有別的缺點，就是「心地善良」。

    吃飯時，他非常客氣，只吃米飯，不好意思夾菜；我發揮「母愛」，幫他夾菜送湯，只差沒有「服務」到他口裡。

    到了名勝古蹟，我要把他「帶在身邊」，一眨眼的疏忽，他會跟著別的旅行團後面走了。唉！你別問我海南島有什麼地方好玩？我在各遊樂區盯住他、找他，忙得無暇他顧，什麼「風景」都沒瞄到，白跑了一趟海南島，真是對不起自己這雙行軍腿！

    他與我萍水相逢，無親無故，幹麼管他死活？全怪我心腸軟，善良得幾乎自我下賤，狠不下心「拋棄」他不管。

    會絕版狗爬式，還練過鐵頭功

    有一次，我們在大飯店游泳池裡戲水。他老兄游的不是自由式，也不是蛙式，而是失傳已久的狗爬式。年輕一輩沒聽過見過。五、六十年前，我們小時候在溪河中游的，正是這種絕版的招式。

    只見他雙手在胸前划水，雙腳在後打水，像一艘快艇迅速向前衝進。我正要拍掌讚好，說時遲那時快，他一頭撞向池壁，「砰」地一聲巨響，差點把人家牆壁撞個洞。

    我趕快跑過去，把他「撈」起。幸好在台灣跟阿善師學過鐵頭功，沒有頭破血流，腦漿四溢，只有撞凸出一個腫包。送他到醫院檢查，打了二小瓶預防腦震盪的針。

    這趟旅行，據我跟他日夜相處五天的「驚人發現」：他是某國立大學金融合作社系畢業的高材生。當年大專聯考（當時不叫大學聯考，大專大學一起聯招），外界就流傳，閱卷教授夏天裡怕熱（當時沒有冷氣），大夥都是用電風扇「吹卷」的，試卷吹得愈遠的，分數愈高。現在跟他對照起來，這流傳真有幾分可靠性，否則，以智商來說，他怎麼會高分錄取，我卻榜上無名呢？豈不啟人疑竇？

    還有，他軍官退伍後，曾到某國中「誤人子弟」二年；之後轉回本行，在公家銀行「服務」至六十五歲「榮退」。這麼多年平安無事，沒出過什麼差錯，真是台灣奇蹟啊！

    回到小港機場，他太太來接機，我見了他太太，忍不住嘆口大氣：「大嫂！妳怎麼放心讓他一個人出國，弄丟了怎麼辦？」

    「放心啦，吉人天相，他這一世都有貴人相助，福大命大，你別為他操心，他總是逢凶化吉的。」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臨別前，他以〈快樂頌〉歡欣的口吻向我問： 「啊，繆先生，下次我們去哪裡玩？」

    還有下次？拜託拜託！你做做好事，讓我這條老命多活幾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