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到我都快跟著喘的奶奶被扶進急診室,心電圖儀器一接上去,心跳一百五,看 樣子是竇性心博過速,醫師看了一眼,穩定心律是現在必要的,給了藥,症狀沒有改 善,用最大量的氧氣也改善不了她的喘,心跳往上狂飆到一百八,再增加劑量,仍沒 有改善,然後最後一次增加劑量,這種藥的極限了。結果奶奶喘到翻白眼,失去意 識,心跳跳到兩百下,緊急送進急救室裝上呼吸器,漸漸的,心律穩定了,奶奶也恢 復意識。X光顯示奶奶的肺部積水,水位還挺高的,無法正常呼吸,住加護病房是一定 的,原來奶奶是因為喘而心跳快,而不是心跳快而喘,如果醫師沒有立即做反向判 斷,執著在心跳上,死神勢必又會將我們一軍。醒來的奶奶伸手想拔掉讓她極度不適 的呼吸器連接管,我告訴她:「我知道你不舒服,但這是你救命的機器,幫助你呼 吸,等你肺情況好一點了,我們就拔掉,好不好?要不然為了你,我們必須把你綁起 來。」奶奶點點頭,送去加護病房的路上,他自己擠甦醒球,又是急診奇景!
轉診救護車送進一位年輕女孩,但該醫院沒有聯絡,我們對她一無所知,只知道 她身上的管子說明她的疾病不簡單,她身上有三條傷口引流管,流出暗紅色及黃綠色 的液體、兩條點滴管,打著不是生理食鹽水的點滴、一條中央靜脈輸液管(三接頭 的),正輸著血與血漿還有導尿管、鼻胃管。看了她帶的電腦斷層片子,我們深深嘆了 一口氣。據她描述(用著非常微弱的口氣)她騎腳踏車摔車,把手硬生生往她腹部刺 穿,唯一慶幸的是刺穿的是左腹,而重要器官幾乎在右腹,但一顆腎臟已經被搓爛 了。這樣的傷口,被切斷的腸子,毀壞的腎臟,在在都幾乎要了她的命。這樣與身體 垂直刺穿的傷口是最難處理的,這麼深,根本很難進行縫合,還得切除壞死的腸子和 腎臟,但她的體力看樣子在原本的醫院已經耗盡了,抽血檢查也有貧血的現象,病人 的體力不能不考量,若上了麻醉就被死神帶走,這條年輕的生命何其無辜?但最麻煩 的是腳踏車的把手還有一截在腹部,表示手術完全沒有時間可以拖延,不然腹膜炎一 旦發生,我們就可以看見死神露出那詭譎的笑容了。外科醫師、泌尿科醫師、腎臟科 醫師、大腸直腸外科醫師、急診醫師討論的結果,只能先控制她的感染、持續輸血、 儲備她的體力,因為她要面對的是一場硬戰。她的呼吸很淺,無法移動身體,心跳微 弱卻快,我們心知肚明,她很可能即將陷入休克,年輕的生命,現在卻比風中殘燭還 脆弱,我們很懷疑,即使在加護病房,她能撐多久?
一名年輕男子跌跌撞撞到我面前,他的紅色外衣是令人怵目驚心的血染成的,他 抓住我的手,只說了一句話:「救我!」便失去意識,掀開衣服,四條被砍的傷口分 佈在背部、右手,每條傷口都可以見到骨頭,還有一條被砍傷的龍,疵牙列爪的躺在 他的背部。我們緊急輸血、傷口太深,急診無法處理,醫生聯絡開刀房,我沒有他的 身份證件,只好先用無名氏掛號,人命關天,急診室可不是戶政調查機關。在送他進 開刀房後約十分鐘,急診室走進約十名黑衣人,開口就用台語說:「把XXX交出來」 我說:「我們沒有這個人。」「小姑娘,再講一遍,人交出來!」他拿起垃圾桶用力 往地上摔,那恐嚇的聲響,讓許多病人開始要求離院返家,說話的男人拿著一把西瓜 刀,就在我面前晃阿晃,警衛大哥人丁單薄,起不了作用。「這裡沒有這個人。」我 沒有說謊,急診現在沒有這個人,我也不知道剛送去開刀房的男子叫什麼名字,「給 我搜!」帶頭的一口令下,身後的人蠢蠢欲動,「請你不要騷擾我的病人!」「囉唆 啦!」他一把把我推倒在地,其他人也不敢輕舉妄動,畢竟他們有武器,我們也看到 剛剛那人傷有多重。混亂中,我轉身走到醫師診療室,打電話報警。「大哥,沒 有!」「怎麼可能?操他媽的!其他地方也搜搜看!」他們把急診室站滿,其他病人 根本不敢掛號,幸好這時沒有救護車。沒有多久,警察到了,他們囂張的氣焰瞬間熄 滅,令人覺得可笑,那把沾血的西瓜刀也被當成證物帶回警局,「你給我小心點!我 不會放過你。」帶頭的男子這麼對我說,警察伯伯說:「很好,在我面前恐嚇別人, 你不用想交保了,我會讓你被關到忘記人家長怎樣。」納稅果真是人民應盡的義務, 在緊要時刻還是會有人來保護我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