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罪惡城市第五大道,昔日城市的娛樂區。
第五大道第十一街的藍登酒吧裡,狂熱的電子搖頭音樂用著可以把死人吵醒的音量播放著,滿座百多人的顧客隨著音樂猛搖頭。應該是嗑了興奮劑搖頭丸,在這種正常人無法接受和忍受的音量中,這群人甘之如飴,還露出享受的表情?
然而酒吧裡還有少數人是清醒的。
坐在吧台正前方綁著紅藍兩色頭巾的男子就是。
他現在手上拿著一杯威士忌。
他也是酒吧裡所有女子目光的焦點。
在這樣的地方,能夠成為女性注目的焦點,長相帥到可以殺死人是一定要的。
金髮碧眼的他的確夠帥。
除此,他還有著可以迷死人的笑容。
可以迷死人的笑容!這樣的形容會不會太誇張?
應該不會吧。
那是一種天生的氣質,不管何時何地何種狀況,他總是微笑。
那種恬淡自在舒適的微笑,不僅讓女人傾倒,就算人看了也會不自覺地喜歡他。
他!
罪惡城市裡的微笑喬治。
微笑喬治,城裡有點地位的人,都知道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一個絕對不能輕惹的角色。
這時藍登酒吧的門被推開,出現的是牛仔帽男子的身影。
他踏著篤定卻緩慢的步伐步,往吧台走去。
坐在吧台邊綁著紅藍兩色頭巾的微笑喬治看到他,極為短暫不為人知的一愕後,隨即臉上浮現出招牌的迷死人笑容,注視著他走過來。
來到罪惡城市十幾天,牛仔帽男子已經知道微笑喬治這號人物。在他所知中,微笑喬治在罪惡城市裡沒有任何惡行,也從人們對微笑喬治的態度中,知道他在罪惡城市裡是一號大人物。至於微笑喬治犯了什麼罪以致被送到罪惡城市裡?抑或他是罪惡城市裡未曾犯過罪的後代子裔?牛仔帽男子不明白。他也不想明白。
他來罪惡城市的目標是『簿子』。
延伸而出,他必須要應付判官和他的一群手下。
沒有迴避,卻刻意忽略,牛仔帽男子選擇與微笑喬治的吧台另一邊駐足。
『給我一杯水。』他對酒保提出自己想要的東西。
來酒吧裡喝水,有沒有搞錯?
綁紅藍兩色頭巾的微笑喬治納悶,同時打量著牛仔帽男子。
對他而言,眼前第一次出現牛仔帽男子是個有趣的傢伙。
『給我一杯水。』
在吧台酒保不理會的情形下,牛仔帽男子又說了一次。
其實,站在微笑喬治這邊和客人們聊天的酒保傑夫有聽到牛仔帽男子的要求,但是他不想理會。酒吧賣酒,也供應水,酒要錢,水不要錢,因為酒喝多了的客人無法避免的因為口渴而向酒保要水喝。但是現在牛仔帽男子還沒喝酒啊,卻莫名其妙地討水喝,這種酒吧裡不受主人歡迎的客人,酒保傑夫懶得搭理。
『我說最後一次,給我一杯水。』
牛仔帽男子已經說第三次了,酒保還是不搭理。
呵呵。
綁紅藍兩色頭巾的微笑喬治笑了。酒保傑夫真的沒長眼睛,搞不清楚狀況。
『喂,傑夫,你要死啊,還不趕快倒水給那位先生。』微笑喬治出聲。
『來了。』
酒保傑夫聽見了,也立刻結束與客人聊天走過去牛仔帽男子那邊。
原因無他,誰叫微笑喬治是他非得馬上回應不可的人物。
但是他依然心不甘、情不願。
吧台上方有十個鋁製長條杯掛,不同的杯掛上有著不同的杯子,每個杯掛可以容放十數個杯子。會有這麼多條杯掛,是因為不同的酒有其適用的杯子,像啤酒杯就比威士忌酒杯大了好幾倍││名叫傑夫的酒保不情不願地把手伸到杯掛去。原本他應該拿水杯倒水下來倒水給牛仔帽男子喝,卻明顯露出不爽的表情,故意把手伸到置放威士忌酒杯的杯掛那邊取杯子。而威士忌酒杯有大小兩種,大的有一百毫升容量,小的只有十毫升容量,現在酒保傑夫手伸過去的地方,卻是放置小威士忌酒杯的杯掛。
微笑喬治似乎看出酒保傑夫的想法,笑了。用著加強過的語氣說:『傑夫,如果不想受傷,最好乖乖、好好地把水倒過客人,不要耍花樣。』
酒保傑夫的確想用小威士忌酒杯倒水給牛仔帽男子,藉此羞辱,卻因為微笑喬治的提醒,忌憚地看了牛仔帽男子一眼。這個人敢在這裡惹事打我嗎?他心想。
『傑夫,你最好乖乖聽我的話,』綁紅藍兩色頭巾的微笑喬治笑著又說:『不然待會恐怕真的得去找醫生喔。』
此時牛仔帽男子面無表情地看著酒保傑夫。酒保傑夫心裡嘀咕:自己在藍登酒吧幹了這麼久的酒保,來店裡的人哪個不是自己的朋友,出了這個門不敢說,在酒吧裡誰敢動手找自己麻煩?然而微笑喬治的話向來不會有錯,既然他這樣說了,要是酒保傑夫耍花樣羞辱客人,理論上一定會受傷。酒保傑夫可不敢輕忽微笑喬治的提醒。
在罪惡城市裡,如果想過好日子,廝打拼殺是最直接快速的手段,如果不死,就能得到屬於自己的地位,有好日子過;但若沒有與人打殺拼死拼活的本事,想過好日子,就要有過人的社交手腕││酒保傑夫算是罪惡城市裡過得不錯的人,靠的就是在藍登酒吧當酒保,有機會利用社交手腕交到朋友││綁紅藍兩色頭巾的微笑喬治在罪惡城市裡可是一號大人物,好不容易酒保傑夫有機會跟他攀上關係,將來酒保傑夫要是遇到了麻煩,說不定還要靠他幫忙解決,他的話本來就該乖乖照辦,更何況酒保傑夫也犯不著為了一杯水得罪人。
現在酒保傑夫的腦袋已經清楚了。雖然牛仔帽男子是罪惡城市裡的新面孔,但是誰能預測他的未來?說不定他會成為這裡的大角。
於是酒保傑夫換了個諂媚的表情,乖乖地、必恭必敬地用水杯裝了一杯水,雙手奉到牛仔帽男子面前。『客人,你要的水。』
對於酒保傑夫態度一百八十度的轉換,牛仔帽男子依然面無表情,從酒保傑夫手中接過水杯後,一口就把水喝乾。
然後牛仔帽男子看著綁紅藍兩色頭巾的微笑喬治。
微笑喬治笑著回視。
『謝謝你。』牛仔帽男子說。
『不客氣。』微笑喬治笑。
意外啊,讓人感覺傲若孤峰、宛如雕像的牛仔帽男子開口對自己說謝謝,雖說是面無表情、感受不到真正的謝意,綁著紅藍兩色頭巾微笑喬治依然覺得開心。
微笑喬治燦爛地笑開提議:『要不要喝杯酒?我請你。』
『不用了,我還有事要做。』
無禮冷漠的聲音之後,牛仔帽男子轉身。
那樣子應該是要離開酒吧了。
沒禮貌,真是沒禮貌。這種讓人無法接受的態度,微笑喬治不以為意。旋轉著吧台前的高腳椅,微笑喬治目送牛仔帽男子逐漸離去的背影。
『搞什麼東西呀,居然戴了一頂起碼有十公斤重的牛仔帽,不累嗎?』
想著想著,微笑喬治又笑了。
『傑夫,我走了,酒錢記帳。』
接著綁紅藍兩色頭巾的微笑喬治也離開了酒吧。
5
罪惡城市第四大道,昔日城市的住宅區。
第四大道第八十四街的一棟三層樓透天建築物裡。
『他們三個還沒回來嗎?』坐在二樓客廳沙發上的男子說話。
『還沒回來。』站在沙發旁他的手下說。
『去廢物街玩那麼久?』坐在沙發裡的男子不悅。
『大概玩得太爽忘了時間。』
『玩得太爽忘了時間。』男子皺眉。『他們最好別超過時間,要是超過時間,有他們三個好受。』
『不會啦,出門前我交代過他們,晚上十二點有重要買賣,他們會在十一點前回來的,現在十點半,差不多該回來了。』
在他們對話的同時,客廳陽台上站著一個人││是戴牛仔帽男子。卻因為有窗簾擋著,客廳裡說話的那兩個人沒有發現他。
這時牛仔帽男子拿下牛仔帽,按了帽子上的一個突起小點硬物。
是機簧。
於他按下後,帽緣彈出一片指甲大小的金剛鑽,閃著晶光。
接著他用金剛鑽切割陽台的玻璃。
無聲無息,頃間整面玻璃已經割開卸下。
他撥開窗簾。
踏入。
『你是誰。』
沙發旁的手下呼叱,聲中手探入懷中要拔隨身匕首。
而坐在沙發上的男子動作更快,豁身而起,轉手已拔出放在玻璃茶几上的武士刀。
但是更快之外還有一種比更快還要快的快。
一種他們倆個沒見過的快。
牛仔帽飛過來了。
手持武士刀的男子看著牛仔帽朝自己飛過來,凌厲與沉重的感覺,他知道這不是一頂普通的牛仔帽,而是一種要命的武器。
他下意識想要避開,但是想法與行動無法配合。
他覺得自己已經被釘住了。
其實正確而傳神的說法應該是:他覺得自己是一隻被黏粘在捕蠅紙上的蒼蠅,想要飛,想要逃,卻動彈不得。
難怪他會有這樣的感覺,因為牛仔帽來的速度實在太快。快到他明明知道飛過來的是一頂牛仔帽,但是出現在視覺中的卻是一團因為速度太快轉化而成的濛影。
濛濛的牛仔帽影跡朝著他的咽喉飛去。
生死瞬間,他回憶著上次看過這麼厲害的人究竟是什麼時候?
他想到了。
那是在第二大道上的『紅場』上。
紅場,是一個開闊廣場,當時判官與惡煞各自帶領手下最勇猛的五十名死士,進行火拼械鬥的場合。
回憶歷歷如目,彷彿跑馬燈出現在他眼前。
那時他是判官的手下,兩邊人馬共一百人在廣場上廝殺。
按照罪惡城市的慣例,在兩邊人馬火拼械鬥場合裡,只有死人才會躺下來,因為參與械鬥的人都知道,不管勝敗,躺下來的結局就是死亡,勝利的一方,會派出人手殺死躺在廣場上的人,一個也不留,包括自己人在內。
同樣按照罪惡城市兩邊火拼的慣例,械鬥初起時,雙方的主帥判官和惡煞並不會馬上出手,而是站在己方人手的後面監看,當時還是判官手下一個卒子的他,因為不想再當一個卒子,於是奮不顧身地持武士刀在人堆裡衝殺,依約定,判官手下的右手臂上綁了白布條,於是只要右手沒綁白色布條的人,都是他拼命的對象。
就這樣,他不斷地看到有人在自己的身邊躺了下去,直到惡煞的五十名手下死士全數被殺死為止。
當時還能夠站在紅場上的人,是判官的八名手下。
大概是他走狗屎運吧,居然完全沒有受傷,而其他七個人,兩個斷手,一個斷腿。
在那時,他們已經從中午殺到天色昏暗,整個紅場染滿紅色的血液,但是七個還能站著沒死的人,知道自己還沒有完全脫離死神的魔掌,因為依照罪惡城市的慣例,接下來他們八個人要合力與惡煞戰鬥。
在他們與惡煞戰鬥的時候,判官可以選擇於己最有利的時機加入戰鬥。
那也是罪惡城市兩邊火拼械鬥時的慣例。
他們八個人可以先消耗惡煞的戰力,讓判官有更大的機會殺死惡煞,取得勝利。
死亡的危機在此││他們的戰鬥力跟惡煞差太多,要是判官不出手,他們根本沒有活命的機會。
問題在判官何時出手?
問題在判官選擇什麼樣的時機出手?
接下來是他永生難忘的畫面,也是他睡著時經常驚醒他的惡夢。
惡煞套著金屬護手的鐵拳頭,轟爛兩個人的腦袋,打穿兩個人肚皮,被打穿肚皮的人腸子還被他掏出來,當惡煞接下來一拳擊退他的武士刀時,抓在手上的腸子、肝臟和脾臟,掉在他的身上。
那一幕的景象他始終忘不了。自己的脖子上掛著腸子,而連在腸子上的肝臟和脾臟就在眼前、嘴邊晃動。
他們八人與惡煞的死戰中,四個人很快的就沒命了。
連他還活著的四個人,雖然明知毫無生機,依然沒退。
因為他們退避戰鬥,還是要死。
站在後方,判官手上的那隻判官筆,會取走怕死想退的人的命。
這是他不想當卒子所選擇必須面對的命運:他必須像個過河卒子勇往直前,儘管前進到終點成為『車』的可能性很低,但他還是得不停地繼續幾乎沒有活命可能的戰鬥。
意外地,他活下來了。
是因為某個斷了腿的人,他才能活下來。
只因為那個人斷了腿,行動不便,惡煞一點也沒把他放在心上,拼死中,斷腿的那個人逮到機會用雙手摳住惡煞的身體。
是這樣他才活下來的。
判官利用那個機會出手了。
好快!
判官的人,判官手上那隻筆。
那樣的快,讓判官變成灰濛濛的身影,再看清楚判官的人形時,判官筆已經插在惡煞的後腦上。
電光火石間出現的記憶,他終於無法再想下去。
因為牛仔帽已經來到他的咽喉。
好快啊!究竟是判官的筆快?還是這頂牛仔帽快?
這是他最後的念頭。
血液從他的喉管開始噴洩。
血液也從他手下的喉管開始噴洩。
他們不敢相信地張大眼。
無法瞑目,卻不能不躺下來。
牛仔帽男子伸手接住飛回來的牛仔帽。
隨之。
皺眉。
原來,樓梯那邊走上來一個人。
是微笑喬治。
他拍著手走上來,說:『好帥啊,原來你的牛仔帽是這樣用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