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口裡的菸還沒散完，這莫名奇妙的吻來的可真不是時候，嗆得我像是要把這吻給連連嘔出來。
「晚了，我要回去了。」
「妳生氣了？」
「沒有。」當然氣、氣這說不聽的道理直想趕快走！
「好，我送妳。」他說送，倒也不是真的送，不過是陪著我到街口叫部車罷了。

不過他跟我的家人相處倒挺好的，爽朗的談吐，熱絡的像是也沒什麼不好，連我有個不太理我的老媽也喜歡他，沒人知道我在想什麼，就我知道，這不溫不熱的愛情，就像剛降下溫度又沒配菜的粥，誰知道他到底有沒在意過我？我是有些怨的，也從沒跟誰說去，甚至後來我選了另個男人為結婚對象，家人還疑惑著為什麼不是他？

婚後幾年我得知他出事了，那是在處理一件硫酸爆破案給炸的，這本是件男女感情糾紛的案件，女方要分手，男方以自製硫酸彈要脅，當天本也不是他的差，是給同事扛差的，一個大好青年就這麼毀了。這事還鬧上新聞，但我向來不太關心時事，知道此事也是後一年的事了，在跟老公報備後還與他見上一面。

他是戴著臉罩見我的，過去看過他的照片，也有過戴著臉罩的樣子，是那種一臉英勇神武的勁裝照，眼前的他當然不同了，包著一頭彈性棉布頭套下，臉罩窩是一雙大凹洞眼睛，還露出腐蝕裂開的嘴，幾根殘缺的手指紅通通的黏著，除了還能辨識他的聲音，曝露在衣服外的皮膚沒吋是好的。

「這麼多年沒見，妳還是一點也沒變。」我看著他，不想被他看出什麼，盡量用從前的眼神望著他。
「傻瓜，沒事的。」又好像被他看出什麼，反倒是他安慰我了。
「妳從前沒選我是對的。」
「別說這了。」
他人倒是挺好的，也沒再為難我，直說我看到他這樣子算好的了，講著這年如何治療這身病，尤其是那生不如死的水療浸泡，一次次得透過鋼刷刷下一身血淋淋的腐肉，若非是家中獨子，幾度痛到直想一死了之。

「天氣好熱，傷口突然熱得發癢，妳不介意我拿下臉罩吧？」
「嗯！」我點了點頭。
「沒嚇著妳吧？」
他的一邊眼睛全瞎了，一眼在全力搶救下只剩0.1，英挺的鼻子還去了大半邊，我並不意外，只是將眼中注滿的水往肚裡倒。我當然不介意，如果我還單身，此時直想上前擁著他，哪也不去的陪著他，可這話只能往心裡擱，這「情」字有多重？許了就不能回頭，我們都不再年輕了，怎能再自私地說出漫無邊際又令人揪心的話？我們點了兩盤蜜汁鬆餅，看著他吃力的用幾根手指夾起鬆餅，我要幫他，他不肯，還是那開朗的調子說：「可以的，我自己來。」看著那蜜汁沿著缺損的嘴角流下來，我去跟服務員要了根白銅匙，還替他揩去嘴角流下的蜜汁；過去不情願為他做的，現在倒情願了？也不是，是能為他做的，怕也只這些了。

餐後，我起身拿了帳單準備離去。「哪有要女人付錢的？」他又一把搶下帳單，我也沒怎堅持，由著他打開皮夾…，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照片。這照片太眼熟了，是朵扶桑花的油墨畫照，這是那年他生日前我親手畫給他的，為了要算出畫這幅畫多久，我開始畫就計時，休息不計時間，花了整整７０來個小時完成的。

他連照片都帶著，更別說那畫兒了，那他當年…是有在意我的！？

我忽然想起，我也送過阿牛一幅油墨畫，阿牛我都說他是牛了，當年我送他的是幅牽牛花，因為我們每次見面還得瞞著家人偷偷來往，那牽牛花的背景，正是爬上一片紅磚瓦牆呢！那這扶桑花當年又是什麼？放在左邊是希望得到對方的愛，放在右邊則是我早已有喜歡的人了，我再次看了看，這花是偏右的。
 
或許，我們都有從前該如何如何的遺憾，但他始終未再提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