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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人心有時是偏的,惡言惡意可畏
作者: 阿彌陀佛-行德慈利 日期: 2005.03.13  天氣:  心情:
2005.03.13  中國時報

家族傳奇---紅瓦屋的秘密

尹口

    三十多年前,她是民雄牛斗山的大美人,一個深愛她的男人不顧一切娶了她。不久,一場車禍奪去她醉酒的丈夫,她那雙俗稱斷掌的手,突然變成家族、街坊公認的「剋夫」證據。從此,她的命運墜入黑暗漩渦……


    我的家鄉在民雄一個俗稱牛斗山的小村莊。小時候大伯公一家和我們住在同一院子,但多年前,大伯公的兒孫們都搬遷到都市,如今老人家也駕鶴歸西,三合院只剩我們這一家人。


    當一幢幢現代建築取代了傳統房舍,大伯公那年久失修的紅瓦老宅顯得特別突兀,尤其長年無人居住,頹圮斑駁的紅瓦屋更顯得神秘、陰森。


    某晚,媽媽出去倒垃圾時,看見大伯公家那黃漬的玻璃窗映著一個鬼魅的身影,嚇得尖叫拔腿就跑,後頭卻傳來女人的叫罵聲:「(犭肖)查某!偷偷摸摸看啥!再看!挖你雙眼!」


    媽媽後來證實那是人,但對街坊鄰居來說那卻是一個比鬼還恐怖的女人,是大伯公以前的媳婦,也就是早逝的大伯前妻,三十多年前曾驚豔全村子的她,再度回來卻是形容枯槁的瘋婆子。


    散了一頭白髮


    她悠哉地騎著腳踏車出現


    負笈在外的我,再次見到大伯母是大學畢業的那年暑假。那天正午我和媽媽正在院子裡曬蘿蔔乾,午後的三合院靜謐地連雞叫聲都聽得一清二楚,但陣陣從遠而近、聒噪沙啞的歌聲打破院子的沈默,那是出自一個老婆子的歌聲,我瞧見散了一頭白髮的她悠哉地騎著腳踏車進院子來。


    看起來七十多歲的她骨瘦如柴,枯黃的兩頰像山谷般凹陷進去,顴骨就像聳立的山脈,我疑惑地看著她,最後她也發現我正在看她,突然間猛地跳下車,一隻手指著我破口大罵:「(犭肖)查某!看啥!再看挖你眼珠子!」衰老的她眼神卻銳利如刀,令人不寒而慄,她朝我啐了一口口水,又罵了幾句髒話,就走進大伯公那老宅裡去。


    「那就是大伯母?怎麼瘋成那樣?」我吃驚地問媽媽。


    「回來就瘋了,聽說後來老芋仔死了!她就被老芋仔前妻的子女趕出來!」媽媽嘆氣說。


    按照推算,大伯母應該才六十出頭吧!看起來卻像個八十多歲的老人。小時候對大伯母的印象總是一身光鮮亮麗的富太太模樣,每次她乘著黑色豪華轎車回來,總引來村民圍觀,除了她那身氣派行頭,她送給大伯公的珍貴名品也是重頭戲之一,但不管她怎麼討好大伯公、如何低聲下氣,大伯公就是不讓她見阿通哥一面,最後總與大伯公激烈爭吵後離去,「掃把星又被趕回去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村民們議論紛紛。


    「掃把星」是村民對她的稱號,聽村裡老一輩人說,年輕時大伯母是村子裡的大美人,不知有多少人搶著說媒,但帶著斷掌的剋夫命,幾樁婚事都不了了之。一次村裡大拜拜,大伯在廟會看見她就神魂顛倒,也不管家人反對硬要娶她,「你會被她剋死!」大伯公曾這麼氣急敗壞地說。


    年輕時的大美人 先生早年早逝


    果真一語成讖,大伯母才嫁來三年,大伯就車禍喪生,大伯公只有大伯這一個獨子,悲傷過度病倒在床,從那時起,村子裡的人關於她剋夫的私下揣測全搬上木台面,大家都說她是掃把星,剋夫帶衰,遲早要弄得大伯公家破人亡。


    那時她已七、八個月身孕,產下阿通哥幾天後,某天深夜突然離家出走,從此音訊杳然,後來才知她給了某個官階很大的老芋仔續絃,兩人相差三十多歲,大家都說她愛錢愛到不要臉,跑去給老芋仔做細姨,丟光大伯公全家面子。


    所以不管她回來多氣派,大家都當笑話看,最後連阿通哥也摒棄她,有次惡狠狠地對她說:「妳為什麼不死在外面!回來丟光我家的臉!」


    從此,有十多年她再也沒回來。去年她突然回來了,卻變成個瘋婆子,村民都說,一定是她的老芋仔去世了,沒分到半毛錢才發瘋的。阿通多年前早到台北發展,我媽通知他後,他只是冷冷地說:「我沒有媽媽,我媽媽早就死了!」


    村民看到大伯母如同見了瘟神,除懼怕她瘋癲,還帶著鄙夷不屑的眼光,私下咒罵她,許多孩童竟也學大人,常在她背後丟石頭、吐口水。


    大伯母有許多奇怪行徑,每到黃昏,我總看見她搬凳子在院子裡坐,彷彿和誰聊天叨念不停,卻不知她在說什麼,興致來時,還唱了幾首老歌,很自我陶醉,直到天暗下來,她還是坐在那裡兀自言語,盡讓一群蚊子在她頭頂上嚶嚶地叫。


    「大伯母很晚了,外頭冷,回去睏吧! 」


    一天,到了晚上十點多她還不回屋裡,我看了著實不忍,拉妹妹一道過去勸她。


    「伊不返來,阮就不回去!」她賭氣地說。


    「伊是誰啊?」我總覺她心底藏著些秘密。


    她詭異地對我笑了笑說:「不跟恁講,哼!」她別過頭去。


    「是你兒子阿通?」


    她突然轉過頭來,眼神銳利地看著我說:「哦!是你把伊藏起來,對不?然怪我找不到,你說!你把伊藏去刀位?」她從椅子上跳起來,兩手抓住我的肩膀,我驚慌失措地奮力推開她,她一個踉蹌跌坐在地上,像孩子一樣滾來滾去,又哭又叫地罵著髒話,妹妹趕緊拉著我跑回家。


    「她每天都坐在那等她兒子?」我問。


    「天知道她在等誰,她神智不清你也信她!」


    但我老覺得她瘋言瘋語之間有幾分真實,她那佝僂又寂寞的身影在月光下顯得悲涼悽楚,春去秋來,秋去冬至,或許她就要這麼一直等下去。


    某日,我抱顆大西瓜送給大伯母,她家門窗掩閉,看起來像是出門了,我把西瓜置放門口,不料一個不小心,西瓜滾了下來,撞開了門,原來門沒鎖,我將地上的西瓜抱進屋裡,頓時一股尿騷味撲鼻而來,令人想當場作嘔,整個屋子到處掛滿蜘蛛絲,桌子、椅子、地上鋪上厚厚一層灰塵,好似沒人住的空屋。


    我把西瓜放在客廳,看她房門半掩沒鎖又兀自進去,房間尿騷味更重,如同放個大尿桶,房間外窗緊閉,並貼滿壁紙,以致整個房間相當陰暗,令人錯覺是天黑了,我打開電燈,突然聽到一絲微弱聲音,才發現大伯母整個人悶在被窩裡。


    「大伯母!你是怎麼了?是不是生病?」


    「我……,我……,要……死了!」她吃力地說著,我摸摸她的額頭,好燙!趕緊為她請來村裡的何醫生看診。


    高燒四十度


    差點死在尿騷味撲鼻的房裡


    何醫生為她打了一劑退燒針,開了些藥給她,還在她耳邊說了一些話,「阿海嫂!孩子沒在身邊,你要自己保重,不要想太多,壞了身體!」


    大伯母不說話,只是一直喃喃地說:「阿通!快回來啊!我的兒!」


    「燒到快四十度!如果不是你發現,她可能死在屋裡也沒人知道,少年時甘苦,老了還是吃苦受罪,可憐!」頭髮斑白的老醫生搖搖頭說。


    「您認識我大伯母啊?」老醫生在我們村裡行醫三十多年,他和大伯母年歲相近,他似乎知道不可告人的秘密。


    「伊以前常到我那兒看病,大部分是為心內的病。」


    「唉!伊的一生都在等,年輕時等你大伯,老了等兒子。」白髮醫生又嘆口氣繼續說:「你大伯是獨子,從小就被人寵壞了,長大後不學好,到處吃喝嫖賭,娶了你大伯母依然放蕩,在外面飼查某,常常三更半夜才回家,你大伯母都忍下來,天天盼著他回頭,但有誰替她著想?反倒公婆還嫌她沒路用,你大伯車禍那天就是從情婦那邊酒醉撞上車,這件事你大伯母一直叮嚀我保密,還不是為著他們家的面子。」


    「但你大伯公卻將大伯的死怪罪於你大伯母,說伊剋夫,甚至懷疑伊肚子裡的孩子不是你大伯的,生下你堂哥不久,你大伯母就被你大伯公趕出來,那天半眠,伊什麼東西也沒帶跑來找我幫忙,我實在不方便收容伊,在那種狀況很容易惹人閒話,我給伊一些錢,請伊暫時回娘家,伊卻沒收下錢,哭著就走了,後來伊就失去了音訊,直到多年後伊來看我,跟我說生活實在過不下去,一天病倒在路上,給一個老芋仔收容了,後來就給老芋仔續絃,伊說著就哭了,伊很難過大家攏不諒解伊,連兒子也見不到,哭了很久才走,如今變成這樣,攏是想兒子想瘋的。」


    秘密深埋三十多年


    彷彿被判刑無期徒刑


    聽著大伯母的故事,我內心一陣陣刺痛,這個殘忍的秘密,竟悄悄埋藏在大伯母內心深處三十多年!就像被判無期徒刑,卻無平反的一日。


    「何醫生你怎麼不把這個事實告訴阿通哥呢?他實在誤會大伯母很深。」我不平地說。


    「說什麼?說伊阿爸是個浪蕩子,最疼伊底阿公把他母親趕出去,代誌已造成,多說無益,只是更增添伊底痛苦,伊底恨。」老醫師說。


    在台北工作多年後,我聽聞大伯母在一個寒夜裡悄悄離開人間,她的兒子阿通終於回來了,就在她出殯的那天,聽說他激動地趴倒在棺木上痛哭,後悔無能見到母親最後一面,後悔自己無盡到孝道,也許是老醫生終於告訴他那些秘密,或許更多,那幢大伯公的老宅總是藏著太多秘密。


    但最叫我難以忘懷的是大伯母那坐在矮凳上的孤獨身影,也許她就是那樣心甘情願地等候著她心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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