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隨筆---父親把我當成了母親

小朝

    同行的醫院志工問我，怎麼曉得為接近植物人的病人揉手搓腳呢？我說那是過去的一段傷心記憶……。

    升大四那年暑假，父親發病，他才四十八歲。

    一開始，他只是頻頻拉肚子，田地的農務照樣做，為人挖墳造墓的零工依然接，他以為只要幾顆「臭藥丸」就沒事了。我母親也說，夏天吃壞肚子是常有的事。

    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身骨消瘦了，等父親向大醫院求助時，那已經不是瀉肚的小問題，而是與癌細胞的抗戰。

    而我，這個未經太多世事磨鍊的兒子，除了在外地求學並打工攢積學費外，對父親的病情，彷彿那顆顆黑色藥丸一樣，失去作用。

    每回一趟老家，就發現父親又輸癌細胞一局，待寒假回家過新年時，父親已經難得離開那張床，衰弱與久臥使得他經常陷入似睡似醒的幻夢狀態。此時母親已經與他分房，於是在房間有限的情況下，我和父親同睡一張床。

    一天半夜，父親突然側身，張開雙臂擁抱我，他閉著眼，嘴裏喃喃地低語，不知說些什麼，只兩三句呼名依稀可辨，想來父親是把我當成母親了。

    我沒有一絲驚恐或排拒，更不會無知到往性方面去聯想，我只是迷惑，是疾病的恐懼造成母親的冷淡無情嗎？我終究沒敢開口問母親。

    那一夜的擁抱之後，突然，我似乎懂得父親的心靈需要。除了幫他擦澡以外，我花更多的時間握握他的手、搓搓他的腳趾。當時我完全不懂減輕病痛的按摩法，即便如此，在肌膚碰觸的片刻，父親惶然不安的情緒還是獲得平撫，昏睡中厲聲吶喊和驚恐踢動的情形也減少了。

    寒假後不久，父親就過世了。與父親短暫的相處，我終於明白，抱抱對病人的意義。那是傳遞溫暖、平穩情緒的最佳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