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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停車暫借問
作者: ~花瓣隨風~ 日期: 2008.10.07  天氣:  心情:
~ 停車暫借問 ~ 如果 你只是短暫停留 別問我會不會遺憾 如果 你只是恰巧路過 別管 我是不是傷心 如果 你決定要離開 別忘了 請你 別回頭 別說抱歉 別說後悔 更別說 你曾經那樣 ... 用心的愛過我 也許 我只是 剛好寂寞 我只是 剛好 渴望愛情
一生只愛一個人 一世只懷一種愁
你有多久未曾感受過這種故事的魔力

18歲少女寫下一生只為一段情的愛情傳奇
傳唱四分之一個世紀、哭濕無數手帕
有人說她是張愛玲真正的傳人
有人說她是紅樓夢的現代版本
鍾曉陽經典名作 召喚一整代人的純情往事

他們都愛過,< 停車暫借問>:王家衛 王德威 朱天文 朱天心 張大春
張艾嘉 馬家輝 陳雨航、詹宏志......

  《停車暫借問》出版於1981年,這部以中國東北為背景的長篇愛情小說,如今已成為現代小說經典,這本書讓當年剛18歲的鍾曉陽躋身才女作家之列,名揚港台,小說從四十年代寫到六十年代,從東北寫到香港,以三部曲<妾住長城外>、<停車暫借問>、<卻遺枕函淚>敘述了趙寧靜一生的愛情。這部傳奇浪漫的小說當年一出,港台驚豔,都讚鍾曉陽是張愛玲的繼承者,評論家王德威更點出鍾曉陽是「今之古人」,用現代小說形式包裝中國古典詩詞情思,描繪流離的哀傷,宛如時代版紅樓夢。

一九四○年代,二次世界大戰即將落幕,習醫的日本青年吉田千重,在仍是滿州國的瀋陽,遇見了當地的大戶千金趙寧靜。這段敵國情緣不見容於民族仇恨昂揚的社會,但年輕愛侶的勇敢,讓異族之戀有如北國燦爛飛舞的盛雪,鮮烈綻放。

  趙寧靜的傳奇,就在這個大時代的浪潮中次第展開。

  戰後東北依舊動盪不安,與日本戀人生死訣別後的趙寧靜,無意間與遠房表哥林爽然相逢,在這片亂世中,兩人營造出一段苟安的青春花樣時光;卻也不得不在時代的動亂中,接受重重考驗,見證了年輕愛情堅韌無比、同時又也脆弱無比的本質。從東北雪鄉到南國香港,這段情緣纏綿數十年,儘管註定要走入滄桑,卻也註定是今生最愛的永遠……

第一部 妾住長城外
「奴是那二八滿州姑娘,三月裏春日雪正溶,迎春花兒花開時……親愛的郎君你等吧!……」

滿州國奉天城裏有一條福康街,福康街上有一座四合大院。這宅院門前是兩棵大槐樹,槐葉密密輕輕庇蔭著兩扇獅頭銅環紅漆大門。門內兩旁是耳房。從大門起,一條碎石子徑穿過天井迤邐到正廳。天井花木扶疏,隱隱一帶回廊透出興趣無限,東西兩側分別是左右廂房。

而歌聲是從左廂房裏嫋嫋傳出,十分閨閣秀氣,委委弱弱的一絲兒,像繡花針曳著絨線在園中刺繡,卻又隨時要斷。

房門「呀」一聲開了,趙寧靜一手卷玩著髮辮梢,一手撥開珠簾跨出來,恰見乳母江媽在打掃偏廳,手裏一把雞毛撣子孜孜拂著桌椅,雖不見得有什麼塵,可還是讓人覺得塵埃紛飛。

「江媽早!」寧靜笑嘻嘻地招呼道。
江媽亦道了早,說:「我給你端稀飯去。」
「江媽別,我到外面吃去。」

對過的房裏傳來幾聲濁重的咳嗽,和「喀啦吐」一口痰,能想象到那口痰嗒一下落在痰盂裏的重量。
寧靜湊前問:「媽昨晚怎樣了?」
江媽道:「今早過來喘得什麼是的,敲門不應,咱也不敢進去。」
寧靜明知是怕傳染,不好揭破,又問:「永慶嫂呢?」
「昨晚服侍太太一晚上,現在床上歪著呢!」

寧靜欲要進房,看天色尚早,母親一夜不曾熟睡,此刻進去恐不相宜,便悶悶地出了庭院。這時春陽爛漫,照在一草一木上寸寸皆是光陰,有時時有去意,要在花葉上落滑下來的樣子。園中的茉莉、芍藥、牡丹、夾竹桃、石榴、鳳仙……要開的已經開了,要謝的還沒有到謝的時候,放眼望去騰紅酣綠,不似鬥麗,
倒是爭寵。她走到碎石子徑上,細細碎碎儘是裂帛聲。院後洋井嘰啦嘰啦響,有點破落戶的淒淒切切,胡弦嘎嘎。一回頭原來是吳奎在引水澆花。

她跨過門檻,一腳踩在整片槐花上,才知兩樹槐花早已開得滿天淡黃如霧起,而那香氣是看得見、聞不到的。拐出弄口,一牖牖都是裏黃外黑的窗簾,把春天的臉拉得老長,那是為怕夜裏暴露目標而設的。到了小河沿前的一列小吃攤,她買了一個熱騰騰的煎餅果子,漫漫走著吃。剛進小河沿,聽得有人「小靜、小靜」地喚,卻是張爾珍急步趨近,遠遠地便問:「喀哪喀兒?」 「溜達溜達。」寧靜說。

這張爾珍是趙家第三代佃戶張貴元的女兒,到城裏念書,與寧靜同一所中學,年紀比寧靜小,所以仍不曾畢業,人長得胖乎乎的,比寧靜更大姐樣兒。

「不用上學嗎?」
「還早呢!」
兩人並肩行在一行柳樹下,柳樹深深的地方似有鳥雀啁啾,春意愈發濃了。
「你知不知道,周薔懷了孩子了。」張爾珍道。

「是嗎?」周薔是她同期同學,只念兩年,跟一個家裏經營麵館的朝鮮男孩要好起來,隨即退學結婚,家人也反對不來。「怎麼我上次去也沒聽說?」

「還是我昨兒下午上她家串門子才知道的,這兩天的事罷了!」

寧靜吃畢煎餅果子,舔舔滑膩的手指頭道:「趕明兒俺們一道賀賀她去。」

踱到河邊,湖水浸綠凝碧,映著天光一派清曉如茵。寧靜把手絹兒在水裏濯一濯,扭幹了擦手。 張爾珍靠在一根樹幹上道:「你說周薔為什麼嫁根高麗棒子呢?沒的白惹人閑話。」

「有啥為什麼的,高麗棒子不也一樣?不見得短了眼睛歪了嘴的,值得你們這般口舌。」
「哎,可別拉扯上我,我跟周薔最要好了。」

寧靜抿嘴一笑,低頭不語。兩人又繞到小吃攤,各買一包子綠豆丸子,路上戳著吃。談話間,張爾珍一聲「了不得」,猛地拉著寧靜往另一方向走。

寧靜不解道:「喳的啦!」 只見幾個草黃軍服扛著槍刺的關東軍打不遠處走過。

她嗤笑道:「喲!我道是啥事兒呢!左右還不是人?就駭得你這副嘴臉!虧得你牡大三粗的,原來膽子還不夠我一根手根頭兒大!」

「你少貧嘴!」張爾珍鼓起兩泡腮道:「我看見『什麼'』人就噁心的上。」她們慣常觸到「日本」這兩個字都用「什麼」代替,以防隔牆有耳。

「這可不假,圓咕嚕咚又一個,圓咕嚕咚又一個,矮爬爬扁塌塌的,走道兒膗得膗的,眼睛小不點兒的……」寧靜邊比邊說,說說自己笑起來。

張爾珍急道:「喂,小靜,你說話別沒大沒小,沒時沒候的,當心讓人逮著。」 「我可沒那麼窩囊……」

驀地一陣「嗚嗚嗚」的警報聲掩住她的話,像一堆沙埋住一隻蟻。四面八方是撼人的「嗚嗚嗚」,仿佛無數黃蜂在人們腦後追著嗡著催著。

張爾珍嚇得整包子綠豆丸子扔了,挽著寧靜撒腿就跑。只見滿街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盡都拼命朝最近的防空洞奔去,有女人找孩子的,有老的攜幼的,有小的喊媽的,全都抱命而逃,一面吆喝著:「快跑呀!」「空襲了!」亂得簡直雞飛狗走,人就賤得雞狗一般。這一切給寧靜一種幽明之感,仿佛靈體兩分,軀殼在那周圍叫著跑著,自己在陰間聽著陽界的聲音、熙攘;不防後面一個人擱她肩旁擦過,衝力太猛,她腳下一個不穩摜倒了,跌個蝦蟆爬,手裏的綠豆丸子瀉得滿地骨碌滾。那人又踅回來幫著張爾珍扶她,也來不及道歉,三人一同往防空洞跑。

防空洞三面泥牆,戰壕似的挖空成一長條,洞頂略比人高一二尺,這個比較小,所以格外擠,呼吸噴著呼吸,臉對著臉,一張張木木的臉,好像忽然回到石器時代,因為不知道那時候人的表情,也就作不出來,彼此更不適應。眼睛是兩口深井,有點兒水,但多年不用,浮著苔綠,並逐漸乾涸。

外面上空的偵察機嗡嗡嗡地盤旋著,蒼蠅挨食地嗡嗡嗡。有的人只管往上翻白眼,似乎能穿破洞頂看見蔚藍的天空,同時恐懼得咽著口涎,生怕炸彈正好掉在自己頭上。洞內漸漸起了騷動,有換姿勢的,低聲詛咒的;站在寧靜隔壁的累得一蹲蹲在牆腳根,扯出毛巾拭汗。那時候男人作興把毛巾掛在腰帶上,一直垂到臀部,套上襯衫漏出那麼一小截方塊兒,幾根流蘇,很有些泄露天機的意味。寧靜也想靠靠,不料才一動,膝頭辣辣地痛起來,方記起讓人碰一跤那回事,隨即想起那個穿白衣草綠褲的人來,是個青年人,不知給擠到哪兒去了。許是長年與日本人接觸所培養出來的直覺,她猜他是日本人。可是他有一雙大眼睛,黑森森,幽粼粼的,打她臉上一閃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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