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抱說---泥土與汗水的味道

陳招池

    爸爸車禍受重傷往生前，整個人退化成嬰兒狀態：喜歡耍性子，要人關心，依賴性強，完全無生活自理能力。在醫院裡，吃、喝、拉、撒都須靠家人幫助，自己全無求生意志，看護工作十分辛苦。幸而他|有七個兒女，大家輪流照顧，才沒被拖垮。

    輪到我時，他給我這個擁在懷中成長的寶貝女兒出個大難題──整晚拉肚子。我把他的病床搖起來，讓他坐直，但下一步要怎樣帶他上廁所呢？看他兩條腿萎縮變形，縱使攙扶他起床，也不可能邁開步伐移動一步。而且動作太慢，怕他控制不了，那就慘了。

    就在不知所措時，突然想起兒時畫面，因幼時我體弱多病，全身癱瘓無力，爸爸每天工作回來，不顧一身泥巴，總把我擁抱在懷裡，又疼又惜。我從他身上聞到泥土和汗水融合的芳香，陣陣撲鼻，精神為之一振，美好的念頭跟著來了。我知道：這樣深深的一抱，表示爸爸沒放棄我，給我無限力量，這股力量就像仙丹一樣，醫治好我的病。

    此時此景，父親有如當年的我，那麼無助無力，於是我本能地伸出雙手，一手擱置他背後，一手繞過他的雙腳，用力一抱，向廁所直奔，整晚來來回回抱上抱下，都不覺吃力，然而次日雙手酸軟得抬不起來。奇怪的是，平日手無縛雞之力的我，竟能抱起六、七十公斤的爸爸，到底是誰給了我力量？莫非兒時父親借著擁抱我時，把他身上的愛全灌入我的身體，儲存起來轉化成背負他的力量。

    現在我也把父親儲存在我體內的能源，盡量釋放出來，去擁抱我最親愛的家人、學生、同事，甚至全世界，化戾氣為祥和，讓美妙的感覺，源源不絕流汨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