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到世界上最美的一幅畫面,北鼻想,那一定就是綠光了。 她看了一部法國電影,裡頭提到:看到日落的最後一道綠光的人,不但可以洞察自己的感情,同時也可以看透他人的內心。 她想要看見綠光,因為她的感情正處於「黃昏狀態」,也就是白天和黑夜的交界。一切渾沌不明,一切卻又清楚可見。 她分不清自己的感情,同時也看不透對方心意。 她交了男朋友,但是她的男朋友卻不曾對她說過「我愛妳」。 他們每個週末都在一起,但是從事過最刺激的活動僅限於躺在草地上看飛機。 他們每天通電話,卻不盤問對方的行蹤。 他們走路的時候牽手,彼此卻小心翼翼地不碰到對方的手肘。 他們到咖啡廳點了一杯拿鐵,但是仍然向服務生要了兩根吸管。 他們到電影院坐情人雅座,但是兩人從頭到尾都正襟危坐。 就連擁抱的時候,她的胸部雖然貼著他的胸膛,但是他的手卻從來沒有移動到她的腰部以下。 北鼻覺得他們好像變成了她媽媽那個時代的人,那個時代流行保守、拘謹、禮貌和性壓抑。 女孩子約會通常都會帶表妹,男孩子追女生的絕招是寫情書。 講「男朋友」這三個字像是在講髒話,提到「女朋友」這個名詞時會突然充血。 男朋友每次送女朋友回家都只能送到門口,第一次走進她家是由父母領軍上門去提親。 女朋友交往了半年都還沒有見過男朋友脫下眼鏡的樣子,十指相扣就已經算是第一次親密接觸。 男女朋友的初吻必須發生在訂婚之後,到了新婚之夜,老婆才赫然發現老公的那裡和蠶寶寶長得好像,一直活到更年期了,都還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上居然會有喜歡做愛的女生。 北鼻的意思當然不是說她爸是蠶寶寶,不過她可一點都不想步上她媽的後塵。 她想要嘗盡所有戀愛中人都會做的事,把每一天都當成最後一天來過,然後把每一個人都當成第一個人來愛。 他們之間的進度緩慢得叫人心慌,卻又美好得令人徬徨。 只是,現在的她還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喜歡對方,也不知道對方到底有多喜歡自己。 偏偏「喜歡」這種東西不是像在超級市場買菜,幾斤幾兩可以拿起來秤,連製造日期都標示得清清楚楚。 「喜歡」這個東西像是腫瘤,暗自潛伏在人的身體裡不知道多久。也許永遠不會發作,也許一發作起來就無藥可救。 北鼻很想知道現在這種令她忐忑不安、臉紅心跳的感覺,究竟是微渺的細菌還是致命的腫瘤? 她約他到世界最高的大樓頂端看日落。因為不是假日,所以人潮十分稀落。 他們搭電梯上到八十九樓,北鼻看見他一路閉著眼睛不停禱告,才知道他其實有懼高症。 「那你為什麼還答應跟我來?」她問。 他沒有回答,臉色明顯的發白,看起來好像隨時都有可能會昏倒。 上到八十九樓之後,她拉著他來到窗口眺望大台北地區的景色。 她一一指認出每一條在課本上讀過的河川名稱,他卻望著她的臉看得出神。 她興奮地尋找著家的方向,他細細數著她頸背上的毛髮。 天色變暗了,日落的時刻到來,北鼻聚精會神的看著西方,想要親眼目睹那傳說中象徵幸福的綠光。 只是,無論她看得多麼專心,日落的最後一道光芒仍然是紅的,並沒有出現所謂的綠光。 北鼻掩飾不住自己失望的表情。她決定把這個秘密藏在心裡,她相信有一天,當她和最心愛的人在一起的時候,她就會看見那很難得很難得才能看見的綠光。 在那個人出現之前,其他的人只是過客。 但也都是值得她珍惜的過客。 北鼻轉頭看向自己身旁的那個人,驚訝地發現他也在看著她,而且好像一直一直都在看著她。 他輕輕撥開她的頭髮,在她唇上蜻蜓點水式的吻了一下,然後再一下。 「我答應跟妳上來,是因為我想要在世界第一高樓上吻妳。」 他的聲音有些發抖,不知道他是因為親她而緊張,還是因為站在這麼高的地方而無法遏止地感到害怕。 北鼻滿臉幸福,她幾乎快要可以肯定,自己得的是腫瘤,而且還是動了手術也切除不了的那一種。 為了平復自己內心的悸動,北鼻刻意把視線移向遠方。 突然間,她看見了綠光…… 那是位於大直的大型摩天輪。旋轉的,耀眼的,閃閃發光,靜靜的散發出綠色的光芒。 是的,那是台北最幸福的一道綠光。
你去過嗎>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