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一次深夜而歸。
她用雙手緊緊地抵住大鐵門上的插鎖,雖然她知道門已經拴得夠結實,任憑他在外面用腳踹、用手砸。放在以前,他會苦苦哀求好言相商的,最壞的結果就是他翻牆進來。但現在已經不一樣了,他已不是那時候的窮人,他甚至連話也懶得說了,更別說是翻牆了,不僅是因為他那發了福的身體,而且他已經有了地位,一個有地位的男人怎麼會做出翻牆頭這種沒有面子的事呢?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發現了他們中間的距離。他說的股票、洋酒、跑車、網絡等等她只是略知一二、似懂非懂,他交的歌星、球星朋友更讓她覺得她生活在他的圈子之外,他再也不是從前那個男人了。
她猛地拉開門,在醉醺醺的他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跟他廝打成一團。以前鬧矛盾無法解決的時候,她通常會和他痛快地打一架,事情不了了之以後,感情反而更加深厚起來。但自從變得像個紳士以後,他從來也不和她動手,反而只是用那種鄙夷的眼光看著她,一直把她看到絕望。
但這次,她決定痛快地和他打一架,出了這些年積壓的惡氣後和他離婚。他們從門外打到院裡,從院裡打到客廳,從客廳打到臥室,他逃,她追,直到他火了,一巴掌打到她臉上,她怔了怔,以前打了那麼多架,她都沒覺得疼過,但現在臉上明明是火辣辣的感覺。她衝上去對他發起更猛烈的攻擊,但他縮在床邊不再還手,後來居然睡著了。
午夜了,坐在地板上,她看著他。他原來俊朗的臉上增添了許多肥肉,腰也像水桶一樣粗了起來,她試圖把種種關於有錢男人的壞德行加到他身上,她試圖讓自己對他噁心起來,但看著這個因為睡熟嘴角流出口水的男人,她的心竟然軟了起來。
她費了半個小時的時間,才把他拖到了床上,幫他脫掉了襯衣,她看見他的身上被她抓撓的血痕一條一條的,那件襯衣最上面的鈕扣也被她扯掉了。那件雪白的襯衣,因為缺了一粒鈕扣,顯得那麼狼狽。
不知道為什麼,她打亮了所有的燈,拼命地找那粒鈕扣,終於在一個角落裡找到了。然後找來針和線,一針一線地縫起來。她想,等到他醒來,看到一件缺了鈕扣的襯衣,他一定會扔掉的,反正他有的是錢。她又想起來,十幾年前,他穿的那件破襯衣,鈕扣都替他縫過好幾次,那時,她在燈光下忙活的時候,他就光著膀子看著她。
愛是一粒鈕扣,時間長了自然會脫落,如果及時縫上,衣服還是一件很好的衣服。婚姻其實就是一件樣式老舊的衣服,難免有鈕扣會脫落,其實,這些年來,她一直在為這件老舊的衣服縫縫補補,想到這裡,她剛剛變得溫柔的心又疼痛起來,縫到最後一針時扎在了手指上,她看著指頭上沁出的血,無聲地哭了。
她沒發現,背後的他早已醒來,光著膀子,也已經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