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依依,媽煮了紅豆湯,妳要不要喝一點呢?」張春蘭一手端著托盤,一手輕敲著柳靜依的房門,在門外輕問著。 過了一分多鐘後,柳靜依才緩緩打開房門:「謝謝。」 柳靜依接下托盤,毫無情感的臉上帶著虛弱的笑容。 張春蘭看著柳靜依轉身回房,在關上房門那一剎那間,她趕緊用手摀著雙唇,深怕洩露出心痛的悲泣聲。 幾時,要幾時我的女兒才能恢復到以往的樣子?要幾時,老天爺才會歸還給我們總是開朗歡樂的女兒,幾時……。 突然一個深深的擁抱,讓張春蘭摀著臉悲泣著。 柳逕豪擁著母親,看著深鎖的房門,他善良體貼的姊姊在三年前消失,可是他從未想要放棄,因為他一直相信,柳靜依一定會在回復到以往的性格,一定會。 「媽,我們要對姊有信心,她一直都很堅強的,不是嗎?」 張春蘭點的頭,矛盾的想法不斷在拉扯著自己的心。 她明白柳靜依從小就是個很堅強固執的孩子,總是自己面對問題自己想辦法解決,因為她並不希望自己的事情讓身旁關心她的擔心,所以總是自己去承受。 但是,其實如果可以,張春蘭真的希望女兒能向家裡人求救,不要這樣自己孤獨的去面對,這樣她的身心就不會受到如此大的折磨了。 「走吧,媽。」柳逕豪扶著悲傷的張春蘭離開了柳靜依的房門。 也許這就是老天給柳家最大的考驗,他們一直期望,過了這一切能換回以往幸福快樂的家庭生活。
柳靜依一關上房門,便緊靠在門前,臉色慘白、虛弱的喘著,手上的托盤因為顫抖而發出聲響,紅豆湯也溢了出來。 覺得自己漸漸無力的柳靜依,晃著身子將手上的東西放在床頭櫃上後,整個人隨著地心引力攤倒在床上。 顫抖的雙手緊抓被子、啜泣聲被埋在深層中發洩,痛苦的意識不斷不斷的啃食著她的身心,像是快崩潰、像是掉入深淵,她真的不懂,為何醒來後會有這樣的恐懼、這種害怕……。 突然覺得寒冷,柳靜依用力拉起被子將自己整個人躲了進去,緊閉的雙眼彷彿又看見一些景象——在朦朧之中看不清整個臉,但卻有一雙充滿不捨與濃烈愛意的眼神望著她,一隻佈滿著鮮血的手不斷向她伸了過來。 雙耳依稀又聽見了—— 【……依……我……永遠不會……離……開……】 柳靜依緊抱著棉被,不知道心為什麼會如此悲痛,不知道淚水為何要不斷落下。 她每次睡前都會祈禱能夢見「他」,那是因為只有在夢裡的「他」能讓她心安,能讓她感到溫暖,可是她從未做過這樣讓她害怕的夢。 夢裡佈滿著血,彷彿呼吸就聞得到血腥味,那種快令人窒息的空間、只聽的到恐懼跟害怕的心跳聲,只聽的見絕望與不甘心的呼吸聲,讓她從夢中驚醒過來。 感覺到呼吸不順的柳靜依掀開被子,雙手摀著臉不斷不斷呢喃著: 「為什麼……為什麼我會做這樣的夢?為什麼,這夢會那麼真實……為什麼……。」 為什麼我要伸手去握住「他」時,夢就會醒呢? 心中的害怕與不捨不知道由哪來,柳靜依只是恍恍惚惚的盯著天花板,雙眼不斷不斷望著,彷彿是望透了時空,彷彿是看見了塵煙。 她總覺得如果……如果能握到那雙手,心會平靜會不再恐懼的。可是,沒有抓住,心只能不斷不斷掉落在無盡的黑暗之中。 到底——是誰。 柳靜依已經不知道這是第幾次無言的問著了。
※ ※ ※ ※ ※
「Hello,請問要找誰啊?」 「……你這渾小子,誰叫你對依依亂說話的!」 「……呀呀呀!這不會是咱們兇殘粗魯又好不容易找到善良人家嫁出去的男人婆嗎?」 「高達奇,你還想活著就最好給我在說話前都先用大腦思考過一遍在開口,不然我一定剁下你那個沒用的腦袋瓜,你要試看看嗎?」吳佳鈴緊抓的話筒、咬牙切齒的用力說著。 坐在她一旁看書的許傑森,已經習慣了吳佳鈴這樣直爽又火爆的性格,所以只有抬頭看了正在冒火的未婚妻一眼後,無奈的搖了搖頭又繼續看著手上的武俠小說。 而在電話另一頭的人可就—— 真是的,傑森那傢伙是哪隻眼睛瞎了?還是膽子壞死了?竟然想不開娶這種沒有半點女人氣質的男人婆。 高達奇將話筒拿的遠遠的,皺著眉頭百思不解著。 「渾蛋,你又在神遊啥!」吳佳鈴不耐煩的大吼,嚇的高達奇差點摔了電話,這才發現自己把電話拿了太遠,以至於沒聽到吳佳鈴剛剛的碎碎唸。 「我還在啦!我說妳阿,都要為人妻了,還這樣大吼大叫的,不怕傑森半夜拖行李逃離義大利嗎?」高達奇將話筒換了另一邊聽,另一手揉著剛剛被摧殘的耳朵。 「這不用你擔心,我在阿森心中除了是火爆粗魯外,也是細心體貼的女人,所以你把對我的『關注』放在你該注意的地方就好。」 「拜託,妳不害臊我還怕噁心咧!所以妳別再說這種讓人起雞皮疙瘩又不要臉的話了。」高達奇翻了翻白眼,無力的依靠在沙發上。 「我打電話來不是跟你哈拉敘情的。」 「那妳打來做啥?不好好在義大利工作兼過婚前蜜月,打電話來吵我這孤家寡人有何要事嗎?」高達奇嘴上雖是這樣說,可還是將電視機關了起來。 因為他明白,吳佳鈴打來的用意為何。 「我問你,你為什麼要在依依面前提起書文?」吳佳鈴在義大利這幾天光想這問題就讓她心煩,想不出答案又忍不住納悶,只好問當事人了。 「沒什麼,我只是不相信她會忘了他。」高達奇看著矮櫃上的相框,眼裡不在充滿生命力,而是有點平淡有點懷念的味道。 「……這沒有所謂相不相信吧!事實就是這樣,依依忘了他,所以才能活到現在啊。」吳佳鈴已不像開始時說話那般有生氣,反而越說越無力似的。 「也許,你們真的都認為依依全都忘了對她比較好,可是我並不這樣認為,從一開始我就說過了,不要刻意斷絕他們的回憶,這對他們一點都不公平,而且……你們真的會覺得失去『真實』的依依是對她有好處的嗎?」 突然,一切都靜了。 沒有人再說話,也彷彿電話一頭沒人似的。 高達奇拿起茶几上的煙,輕咬在嘴邊,點著打火機的聲音格外的特別大聲,吞雲吐霧的嘆息聲更是讓人覺得沉重。 吳佳鈴緊咬著下唇,緊皺的雙眉在說明心中的矛盾與不安。 許傑森納悶身邊的人為何突然沒有聲音,抬起頭一看趕緊丟下手上的書,坐到滿臉痛苦、雙眼充滿水霧的伊人身邊,緊擁著她的肩膀給她力量。 「我相信妳也不希望依依用這種方式活著吧!她一直都是開朗活潑,她一直都是待人和善、體貼細心的好女孩,可現在的她呢?對人充滿防衛心,將自己封閉起來,什麼都好像與自己無關似的。那種冷漠的態度妳真的不會覺得很難過嗎?」 息了手上的煙,高達奇語氣中帶著那股不甘心及不捨,正一點一滴洩漏著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你以為,大家為什麼要費盡心思收藏起所有有關『以前』的事物呢?你應該知道的不是嗎?那時候的情況,誰還希望再發生一次……誰還希望……那種令人膽戰心驚的惡夢再出現呢?大家都怕了!真的……都怕了。」 吳佳鈴淚水一顆接一顆的滴落在裙子上,一想起三年前的事情,她就感覺到身體失了溫,好冷好冷。 許傑森感覺到擁著的人有些冰冷,不斷搓揉著她的手臂,一手則想辦法拭去令他心疼的淚珠。 「佳佳,妳比我還了解依依,而我們兩都很明白她早晚會知道『真相』的,與其讓她突然想起來,然後突然發瘋,倒不如幫助她讓她慢慢想起,起碼她可以慢慢吸收,而我們也可以有些準備的時間,不是嗎?」 高達奇說的吳佳鈴不是沒有想過,可是她就是沒有勇氣去做這件事情,因為她實在太害怕了。 「阿奇,你……還是喜歡依依的對吧!」 高達奇本來要再拿根菸的手,卻在吳佳鈴突然出現的話落下後靜止了。 雙眼中的沒落是誰都看不見的,心中的那份酸苦也就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 「妳不也喜歡依依嗎?」高達奇略帶笑意的語調,在吳佳鈴聽來是份無奈的感覺。 「嗯!也對。」也許有些事情,還是別說太明比較好吧。 吳佳鈴無力的笑看著身旁一臉擔心的許傑森,她伸手輕拍著他的手背,要他別在擔心。 「那妳現在打算怎麼做?」高達奇了解吳佳鈴這聽通電話打來的目的跟理由為何,他相信她已經有決定的答案了。 「我……答應了依依,回去後會告訴她所有的事情。」 「那妳要我幫忙妳什麼?」 「……幫我準備,所有跟以前有關的東西。」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