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讀大學的那幾年,每逢雙休日就在姨媽的小飯店裏幫忙。 那是一個春寒料峭的黃昏, 店裏來了一對特別的客人———父子倆。 說他們特別,是因為那父親是盲人。 他身邊的男孩小心翼翼地攙扶著他。 那男孩看上去才十八九歲,衣著樸素得有點寒酸, 身上卻帶著沈靜的書卷氣,該是個正在求學的學生。 男孩來到我面前。 “兩碗牛肉麵”他大聲地說著。 我正要開票,他忽然又朝我搖搖手。 我詫異地看著他, 他歉意地笑了笑, 然後用手指指我身後牆上貼著的價目表, 告訴我,只要一碗牛肉麵,另一碗是蔥油麵。 我先是怔了一怔,接著恍然大悟。 原來他大聲叫兩碗牛肉麵是給他父親聽的, 實際上是囊中羞澀,又不願讓父親知道。 我會意地沖他笑了。 廚房很快就端來了兩碗熱氣騰騰的麵。 男孩把那碗牛肉麵移到他父親面前, 細心地招呼:“爸,麵來了,慢慢吃,小心燙著。” 他自己則端過那碗清湯麵。 他父親並不著急著吃,只是摸摸索索地用筷子在碗裏探來探去。 好不容易夾住了一塊牛肉就忙不移地把那片肉往兒子碗裏夾。 “吃,你多吃點兒,吃飽了好好念書,快高考了,能考上大學,將來做個對社會有用的。”老人慈祥地說,一雙眼睛雖失明無神,滿臉的皺紋卻佈滿溫和的笑意。 讓我感到奇怪的是,那個做兒子的男孩並不阻止父親的行為,而是默不作聲地接受了父親夾來的牛肉片,然後再悄無聲息地把牛肉片又夾回父親碗中。 周而復始,那父親碗中的牛肉片似乎永遠也夾不完。“ 這個飯店真厚道,麵條裏有這麼多牛肉片。 ”老人感歎著。一旁的我不由一陣汗?, 那只是幾片屈指可數、又薄如蟬翼的肉啊。 做兒子的這時趕緊趁機接話: “爸,您快吃吧,我的碗裏都裝不下了。” “好,好,你快吃,這牛肉麵其實挺實惠的。” 父子倆的行為和對話把我們都感動了。 姨媽不知什麼時候也站到了我的身邊,靜靜地凝望著這對父子。 這時廚房的小張端來一盤剛切牛肉, 姨媽呶呶嘴示意他把盤子放在那對父子的桌上。 男孩抬起頭環視了一下,它這桌並無其他顧客,忙輕聲提醒:“你放錯了吧?我們沒要牛肉。” 媽微笑著走了過去:“沒錯,今天是我們開業年慶,這盤牛肉是贈送的。”男孩笑笑,不再提問。 他又夾了幾片牛肉放入父親的碗中, 然後,把剩下的裝入了一個塑料袋中。 我們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們父子吃完, 然後再目送著他們出門。 之後小張去收碗時,忽然輕聲地叫起來。 原來那男孩的碗下,還壓著幾張紙幣,一共是六塊錢, 正好是我們價目表上一盤幹切牛肉的價錢。 一時間, 我、姨媽,還有小張誰都說不出話來, 只有無聲的歎息靜靜地回蕩在每個人的心間。 ~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