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前自己一個人住,三十七樓。
老實說她有懼高症,只要超過三層樓的高度都使她恐懼,問她為什麼會住在三十七樓,她說她想學習如何克服懼高症。
她說要克服自己內心的恐懼,就必須直接超越恐懼,就該直接去面對那比自己定義的恐懼還要更恐懼的恐懼,至少她是這樣認為的。
害怕「什麼」,「什麼」就是答案,或者說,答案就是「什麼」。
她站在這三十七樓的陽台上,眺望。
眺望著住處對邊的公園,公園裡頭隨處綠意盎然,樹綠、草綠,就連公共廁所的外牆都漆成綠色。每棵樹與樹的距離均等,連那高度都一樣,若不仔細瞧,還會誤以為眼前的情景是張考排列組合的數學考卷。
無非是因為人工所建造的綠色森林,總是少了那麼點大自然的味道。雖是一片綠,不過她怎麼看都覺得是種慘綠。
「紅色氣球!」她站在陽台上突然大聲喊著。
公園中心的水池旁,一顆紅色氣球正緩緩往上飄。她看著那氣球左飄來右飄去的,在空氣中忽上忽下的,心裡頭一股莫命的無助感油然而生。
她想著:怎麼這感覺好熟悉?
她若有所思,眼睛看過去公園大門前的馬路,馬路前車水馬龍。但誰也不知道某輛車子裡頭的人,或者某個路邊行走的人,是不是和自己有關係?或者沒有關係?
對她而言,那些人的存在與不存在都無所謂。
當她漸漸習慣了那種與人沒有關係的生活後,她也忘記如何和人們產生關係、建立關係甚至去維護關係。人,對她而言有些複雜,至少她的經驗這麼告訴她。
她把視線從公園大門前,拉回到剛剛的那顆氣球,注視。
注視的有些忘神,她想起自己住在這三十七樓之前,她和她前男朋友共同租了個套房,兩個人一起住,住三樓。
上一次的吵架,男人竟然對她說:「妳信不信,我把妳從三樓推下去。」然後那男人扯著她的頭髮,把她拉到三樓陽台邊。
她轉頭,看了看三樓這高度,害怕極了。
三樓這高度令人害怕,是因為從這高度摔下去,後果肯定是活不活、死不死的。要是活了,大概也是活的有些肢體不全;若是死了,大概也只是腦死。
「你推呀,你他媽的把我推下去呀!」她真的氣,氣這男人的威脅,氣自己怎麼會與這樣一個「潛在殺人犯」交往。
「你要推就趕快推!不推的話,我自己跳。」她作勢要爬上陽台的欄杆。
那男人見她這舉動,還有點良心,把她拉了下來。
此刻,那遠處的紅色氣球,飄著飄著,高度剛好和她的視線平行。她伸長了手作勢想去抓那氣球,不過那氣球距離她有著幾百公尺遠。
「抓不到!」她甚至把整個身軀往陽台外傾,傾到一個極限。
別說傾到一個極限,就算她整個人從這三十七樓陽台跳過去,大概連根線也摸不到。她當然也知道抓不到氣球,不過她還是克制不住自己去做這樣一個動作。
這世界充滿太多太多遙不可及的事情了。
她又想起那次吵架後,那男人終於想透了,誠懇地向她道歉,要求與她合好如初,那男人還跪在她面前猛哭,口中雖盡是道歉,但這動作像極了求婚。
這,使她更感傷了。
那次吵架後,她終於對這愛情開了竅。她想著:這樣的男人,不要也罷!與這男人合好如初?當然更是遙不可及的事情。
至少合好如初,比去抓住那紅色氣球,還要遙不可及。
一個會用言語威脅女人的男人,連貓狗都不如,說白了就是禽獸不如。這譬喻老實說用的不當,顯然有些污辱了貓狗的社會地位。
紅色氣球,自顧自的往上飄飄盪盪,不一會兒時間,已經渺小的像是天邊的一個星晨了。她也一直盯那氣球上升的軌跡,直到氣球憑空消失。
「消失了!」她很驚訝。
和他那次吵架後,她決定在他面前消失。
往後的幾天,那男人沒回到他們的住處,她也下定決心要離開那三樓套房。她簡單的整理自己的物品,然後火速搬離了他的住處,在小旅館住了兩天,找到現在的住處,三十七樓。
不過,她的心裡頭還存在著那個疙瘩。怎麼五年的愛情,那男人竟會說出一句:「妳信不信,我把妳從三樓推下去。」
她知道他是一時氣憤,一時情緒失控,才會說出這樣的話。她也知道縱使一時氣憤,縱使一時情?/fo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