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大衛
今天是收到莉邡mail的第七天。星期六。
不用懷疑,莉邡會在今天回來台灣,也會帶回來她要給我的答案。我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一早醒來,我就開始整修門面,從頭到腳,全身上下。
我先在浴室洗了個澡,然後把爬滿下巴和兩鬢的鬍子刮得非常乾淨。不給人有刮我鬍子的機會。接著我回到自己的房間,用夏大宇原本要買給意琳的──那種可以讓人每天只睡一小時依然保持皮膚細緻、容光煥發的sk2敷臉。
敷完臉後,我又刻意到浴室照鏡子。我對鏡子裡面的那張臉非常滿意。發現自己原來也可以這麼帥。從只能幫帥哥拿鞋送他出門,變成可以幫帥哥提皮包跟他走在一起出門。
說真的,此時我臉上的肌膚光可鑑人,就像廣告中那一對男女,不管怎麼努力,手都托不住臉頰,一靠上去,就會滑掉。我忍不住對鏡子裡面的自己吹口哨。
『喂,浴室裡面的那個人……很開心喔……』
「開心……才怪。」我回答。
『怎麼不開心?愛人要回來,應該要開心啊。』
「怎麼能開心?愛人要回來,說不定是跟我說掰掰。」
『最好是說掰掰,才有人跟我一起享受失戀快樂。』
好毒的夏大宇,居然跟我說這種話。
「喂,莉邡跟意琳不同,她是愛我的。」
『是喔…對齁…她跟你一起在陽明山上笑過、哭過。』
「知道就好,你自己說的,真正的愛情要願意陪對方一起哭、一起笑。」
『呵呵。』夏大宇忽然輕笑。
「你笑什麼?」
『你現在有多餘的心情空間來承受我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話嗎?』夏大宇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呵呵,」我笑,「有話你儘管說,有屁你儘管放。」
『如果她不能跟你相愛,』他語重心長地說:『愛你,只是把你害得更慘罷了。』
「呃。」我無話可說。同時收起笑臉。確實如此,如果莉邡不能跟我相愛,那她愛我,只會把我害得更慘。我很清楚這一點。
『你已經有「萬一」的心理準備了嗎?』
「沒有。」
『那……』他現在的表情很「佛祖」﹝悲天憫人﹞。
「那怎樣。」我現在的表情很「烈士」﹝從容赴義﹞。
『我很替你擔心。』
「別替我擔心…萬一…發生了「萬一」…我過得去…」
『你有把握?』
「有。」
『為什麼?』
「她會幫我過渡……過渡愛不成得嗔與癡。」
『可是…真的可以那樣嗎?』夏大宇擔憂地看著我。我也看著他,心裡很掙扎。夏大宇接著說:『所有的愛情心理書上都說,相愛卻不能在一起真的很難受,比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更難受。』
「大宇,」我歎了一聲,「別再說了。」
我知道自己一直在逞強。用「鬼」的說法,這種逞強叫做「自慰」﹝自我安慰﹞。因為害怕自己承受不了莉邡拒絕的答案,所以轉個方式來安慰自己。強迫自己相信,就算得不到莉邡的愛情,依然可以是相知相惜的知己,依然可以得到她另一種方式的幸福。
然而,莉邡願意成為一個知我、懂我、疼我、戀我的紅顏知己,我能接受這樣的方式來跟她相處嗎?這個問題我早問過自己不下千百次。始終沒有肯定的答案。答案一邊是「我能」,但是我不確定「我能」。答案的另一邊是「我不能」,而讓我害怕的就是「我不能」。在這樣的情形下,我怎麼能夠給自己答案!?
夏大宇的擔心沒有錯。就算莉邡願意幫我「過渡」……我自己過得去嗎?夏大宇能夠打敗意琳離去的傷痛,主要是因為意琳根本沒有愛過他。而在我的認知裡,莉邡是愛我的,在這樣的情形下,我怎麼過得去。我很清楚,自己真的一點把握也沒有。
『你在想什麼?』夏大宇看著失神的我。
「沒什麼。」我回過神來。
『我說這些會不會太殘忍?』
「是很殘忍,但我不會怪你。」我苦笑。
『那你知道我的用心吧。』
「知道。」
『知道就好。』夏大宇歎了一聲,然後才說:『我是怕萬一真的發生了「萬一」……你會太失望。』
自己能夠掌握的事情,要多花時間深思熟慮,如果是掌握在別人手上決定的事情,那就要改成抱持最樂觀的態度。我不想讓多慮的處女男夏大宇繼續影響我的心情,讓我無法樂觀地面對莉邡即將給我的答案,於是我決定停止他所帶起的這個話題。
「大宇,你聽我說,」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死刑犯在上法場執行前,都能夠先吃頓好的;待會我到機場,萬一要是「萬一」發生時,宛如我被莉邡判死刑,在這之前,你就讓我先吃頓好的吧……好嗎?」
夏大宇無聲,於是我接著說:
「其實我的腦袋想過千百回萬一當「萬一」發生時我該怎麼辦,但是我找不到答案。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真要是「直」不起來要翻船我也只有接受。就等「萬一」發生時再來想辦法吧,在這之前,請你讓我保持最好的心情去接受莉邡給我的答案。」
夏大宇果然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很體貼的不再說這事了。
『那個蔡莉邡的班機什麼時候到台灣?』夏大宇沉著聲音問。
「中午十二點三十五分到中正機場。」我說。
『現在九點了,差不多該出門了。』
「嗯。」
『我開車送你去怎樣?』他問。
「這……」我猶豫著。
到底該不該讓夏大宇陪我去中正機場接莉邡?雖然莉邡沒見過他,但是莉邡從我口中知道他的一切,知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知道我們住在一起,知道他從不收我房租,甚至知道我們住的公寓的格局是四房兩廳。更別說知道他家很有錢。
其實,我希望夏大宇陪我去,因為,萬一發生「萬一」的時候,有他可以依賴。
『別考慮了,就這樣決定了,』夏大宇說:『我回家開我老爸那輛賓士600。』
「你陪我去機場接人,但不要賓士600,」我說:「開你家的sefiro好了。」
『為什麼不要我開賓士?』他不解。
「除非你家有法拉利。」我苦笑。
夏大宇愣了一下,然後恍然大悟地說:
『哎喲……我忘了你的對手是法拉利男……』
我的對手是「法拉利男」,而我是「轆轆馬」。以車子來論,這是一場不平等戰爭,就像拿著雞蛋去碰石頭。還好我是「健康男」,所以我不會認為自己是雞蛋碰石頭,因為雞蛋碰石頭的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造成滿地的蛋黃和蛋白,我有很健康的想法,他﹝法拉利男﹞是巨人哥利亞,而我﹝轆轆馬﹞是大衛……你說,這個想法是不是很健康。
※萬一你遇到「死刑犯」,記得要先給他吃頓好的。
※記得要用最好的心情去接受「答案」。
※跟我說一千遍:我是大衛、我是大衛、我是大衛……
※恭喜,現在我們已經成為打敗巨人哥利亞的大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