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是不按邏輯發展的,所以必須時時注意它的變化。愛情更不是永恆的,所以必須不斷的追求。有位外國詩人(我忘了名字),年已七十,理髮時總是吩咐理髮師把頭髮留長一點,還要向左稍偏,理髮師說:"這種髮型已經不流行啦。"詩人表示:"我當初談戀愛時太太最喜歡這樣。"理髮師說:"你已經結婚四十年啦。"詩人回答:"可是我還在追求我的太太呀。"做這位詩人的妻子,其福氣可是上沖雲霄。
西洋諺語:結婚是戀愛的墳墓,在這位詩人的例子上可看出不見得不見得。有些人害怕墳墓,一輩子不結婚,那只是治標之法,根本問題是他用啥觀念啥心情去處理他的婚姻。以前有個老處女,千方百計搞到一個丈夫,新婚第二天,丈夫在床上推她,請她弄杯咖啡,她不高興回答:"我嫁丈夫為的是要丈夫照顧我。"這則故事是在一本翻譯文學上看到的,作者加按語表示:"那個做丈夫的如果不跳出房間,砰一聲把門關上才怪。"那個做丈夫的是不是反應如此乾淨俐落,我不便推測,但有一點是可以推測的,她的婚姻非成為墳墓不可。
一個男人雖不可能像一國的王子那樣,但他應該有使自己的太太溫飽安適的義務,關於這點,仍可再借"虛榮"加以闡明,一個做丈夫的如果沒有錢,不能使妻子兒女吃的飽穿的暖,或不能使妻子住得安適,不能使兒女接受相當教育,乃是做丈夫的恥辱。孔子先生曾大大的歌頌顏回先生,我卻覺得顏回先生一定有點毛病,從他老師對他讚美的幾句話上,可以看出他甘受迫害和甘對權貴屈服的氣質,窮成那種樣子,竟然違反人性,自以為還很快樂,做那種人的妻子兒女還真是痛苦。一個丈夫如果無力養家,衣不蔽體的妻子偶爾向他要一件新衣服,他就像發了狂犬病似的,狺狺而吠道:"我為了這個家連命都拼進去啦,簡直成了一個無底洞,要不是看你們無依無靠,我早就走啦。"簡直是無恥之尤。
我還記得去年發生的一件事,那時正逢農曆新年將屆,去新竹探望舅父,一進他的家門,就感覺氣氛不對,一個大約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正向我舅父吼道:"錢!錢!錢!你就知道錢!"而我表妹則躲在房間裡泣不成聲。原來二人相戀,舅父把年輕人喊來,詢問他的經濟情況,該年輕人在父親開的公司裡面做事,沒有固定薪資,需要錢時都是向父母伸手,舅父嫌他經濟狀況不穩,要他等到有固定收入時才可以結婚,該年輕人乃有此吼。我當時就加入火網,痛罵道:"你這欠揍的小鬼,先聽我說,兩個人如果隻身在外得租房子;還得吃飯;還得買牙刷牙膏洗面乳沐浴乳還得加油(該年輕人有一台轎車),萬一生病住院哪來的錢?萬一太太懷孕生產又哪來的錢?就算可以借,但有借有還,你用啥還?萬一真生了孩子你有錢給太太做月子嗎?小朋友的奶粉尿布衣服又哪裡來?我這麼一個好好的表妹嫁你,每天洗衣服煮飯不說可能還得繼續工作貼補家用,搞得手也粗啦,人也老啦,這不是愛她,而是糟蹋她。不自己責備自己,反而罵人愛錢,狼心狗肺,莫此為甚,他媽的,給我滾。"
這番言論不是要拆窮人的台,更不是要做有錢人的幫兇,而只是提醒一點,貧窮是恥辱,就算找上一大堆亂七八糟的證據,證明貧窮不是恥辱,但也絕不能算是光榮。再借用一個故事,有人說:上等人怕太太,中等人敬太太,下等人打太太。可以套用為:上等人貧窮時愧對太太,中等人貧窮時麻麻木木的待太太,下等人貧窮時窮氣橫生,怒氣沖天的罵太太。上面那例子中的年輕人,恐怕應屬於下等人之列,對自己的貧窮毫無愧意,而且別人一說到錢,踩到他的痛腳,他就大喊大叫。後來因為愛情是偉大的緣故,兩個人還是結了婚,並且生了一個娃兒,真是到了大的哭,小的叫,既缺米,又無衣的悲慘之境。女的衣冠不整,不復當年丰姿;男的火氣一天比一天大,動輒罵人,整天打打鬧鬧,兩人全毀,真是何苦來哉。後來他來向我借錢(他太太是我的表妹,轉彎抹角到如此程度,可知其已羅掘盡矣),我效法他當時的口吻,大吼他:"錢!錢!錢!你就知道錢!"他搖頭苦笑,無以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