９：對決　

　　她要我讓她安靜一下，這一下，三天過去了。

　　沒用的我在這三天裡迫切地等待著她的電話。

　　但是她沒打來。

　　金石堂的相遇讓我有很大的想像空間，我不想巨石投入心中後還回無痕，於是我決定主動打電話找她。

　　按下她的電話號碼，送出的那一剎那，等待著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這已經是不變的定律，總在找到她時會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然而，這一次我沒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所以……

　　「Hi，我是莉邡，我現在無法接聽電話，請在嗶一聲後留言。」

　　在聽不到自己心跳聲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苦笑。

　　在隨後的三個小時裡，我打了幾百通的電話，前十通電話每隔十分鐘撥一次，到後面那一個小時急了，明知道接通的結果是語音信箱，我還是一直撥，一直撥。

　　簡直就是傳說中的「氣急敗壞、玉石俱焚、奪連環call」。

　　我知道自己這樣做不對，但是在那一個多小時裡我喪失了理性。

　　只因為……我想她，真的好想她。

　　我的理性喪失在電話裡，也是電話喚回我的理性。一個經常跟我在學校籃球場打球的朋友打電話來。

　　『林飛，三點了，打球嗎？』他說。

　　「嗯……」我猶豫了一下，「不想耶。」

　　『你有事嗎？』

　　「我沒事。」

　　『沒事幹嘛不打球。』

　　「我沒心情。」

　　『啥，沒心情打球，這是什麼狀況？』

　　「就是心情不好，」我苦笑，「不想出門。」

　　『呵呵，』他在電話那一頭笑，『林飛，記得你跟我說過的話嗎？』

　　「那一句？」

　　『越是心情不好，越應該出門走走。』

　　是啊，我怎麼忘了自己曾經說過的話？

　　越是在心情不好的時候，越應該出門走走。

　　窩著，豈不是應了古人說過的那句「坐困愁城」嗎？那只會讓人愁上加愁、愁更愁……

　　應該要從愁城裡「殺」出去，不管是生是死。

　　想清楚這節，於是我不再猶豫，決定直接到文化大學找她。

　　要是沒找到她，就順便在她們學校打球，藉著在球場上宰別人來調整自己的心情。

　　我換好打籃球的全套標準配備，臨出門前我忽然想起十六歲高一那年曾經寫過的一首打油詩：「愛情讓人傷，愛情讓人苦；何必貪愛情，惹來傷與苦。」當初我用這首打油詩來嘲笑一位失戀的高中同班同學，那時我認為自己一輩子永遠不會為情所困，沒想到自己現在苦在其中。

　　◎　　　　　　◎　　　　　　　◎

　　來到文化大學上次她跟郭大偉打球的那個藍球場上，我看到郭大偉和他的朋友正在跟別人進行三對三鬥牛。

　　但是沒有看到她。

　　於是我又打了一次她的電話。

　　同樣的沒有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也同樣再一次面對語音信箱。

　　不過，我留言了，告訴她我整個下午都會在這個球場打球。

　　剛掛上電話，有個同學來到我身邊。

　　『我們少一個，要不要打同隊。』他說。

　　「好啊。」我說。

　　『下一場該我們。』

　　「了解。」我點點頭。

　　才到球場就有球打，沮喪的我有點興奮。﹝我真的很愛打籃球。﹞

　　我在球場旁，邊看著郭大偉、邊熱身。郭大偉專注地打著球，沒有注意到我。

　　大約過了十分鐘，我熱身完畢，場上的勝負也已經決定。郭大偉他們輕鬆地贏了比賽。　　這時，我的隊友過來叫我。我應聲後走上球場。

　　『hi,你來打球。』郭大偉露出意外的表情，笑著說。

　　「嗯。」我笑了笑，然後問：「莉邡會來嗎？」

　　『她今天應該不會來。』

　　「她去哪裡？」

　　『她去見一個人。』

　　「誰？」

　　『我不清楚，我只知道那個人是從美國回來的。』

　　「喔。」

　　我站在罰球線上，抱著球，只顧著跟郭大偉說話，忘了自己該打球。

　　『Hello，打球了。』

　　隊友提醒我，我才想到自己現在是來打球的。我不好意思地跟他們說了聲抱歉。

　　鬥牛要先「摸皮」過球，我把球過給郭大偉，他把球送回來給我。

　　接著……比賽開始！

　　我把球傳給隊友甲，然後站到罰球線左邊幫他單檔。這是鬥牛時簡單常用的戰術，我幫他單檔，他有機會就直接出手，要是單擋失敗，我會跑位到籃框左邊四十五度角附近接應，他可以選擇傳球給我，屆時我可以選擇第一時間出手跳投、或是單打、或是再把球傳交出去。一般說來，我不會選擇出手。我最喜歡的NBA球星是籃網隊的奇德，我在籃球場上比較喜歡扮演助攻的角色，所以通常我會切入，吸引對手的包夾防守，然後把球傳到無人防守的隊友手上，讓他攻擊得分。

　　我的隊友在他沒有機會出手的情形下，果然把球傳給站在四十五度的我。往常我在這種情形下接到球會讓自己化身為攻擊發動機，但是剛剛聽到莉邡不來球場，讓我有點意興闌珊，於是我隨手又把球回傳給那個隊友。

　　雙方的球技有差距，不久後隊友甲在郭大偉防守下發失誤，球落入對方手中，兩個快速導手，郭大偉在籃下接到他隊友的妙傳。無人防守，輕鬆擦板得分。

　　【一：○】

　　【二：○】

　　【三：○】

　　我們很快地落後了三分。

　　好不容易撿到一個彈到我腳邊的籃板球，我們這隊才又拿到攻擊權。

　　我又一次把球傳給隊友甲。這次我的隊友甲怕了防守他的郭大偉，急忙地把球傳給隊友乙，沒想到隊友乙在接到球後，在對手的防守下完全無法動彈，於是我上前接應，誰知道隊友乙的護球動作沒有做好就想把球傳給我，被防守的對手抄掉球。

　　看到好不容易拿到的攻擊權這麼輕易失去，我嘆氣。難道要被打個六：○。

　　怦！

　　就在這個時候，我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我直覺的念頭是她來了。

　　接著……

　　「Hi，你們打一場好球給我看好嗎？」

　　我和郭大偉同時聽到她的聲音。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看著站在球場旁邊的她。

　　然後我們兩個人對望。

　　瞬間鬥志燃起。

　　或許這是我跟郭大偉籃球場上的宿命，我們註定要在這裡為莉邡打一場球。

　　我知道郭大偉不是莉邡的親密男友，郭大偉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份，然而真正喜歡一個人，無疑的會因為她而發光發熱，莉邡的話讓郭大偉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整個人綻放出光芒來，不必掩飾自己的心情，現在的我也因為莉邡的那句話而發光發熱。

　　球權現在在郭大偉那一隊手中。

　　摸皮過球後，郭大偉積極地向他的隊友要球。

　　此時我已經和我的隊友交換了防守對象，盯上郭大偉。郭大偉從他隊友手中要到球。他攻擊時面對的防守者是我。

　　因為身材優勢，郭大偉選擇背向籃框攻擊法。

　　他運球擠著我的身體向籃框推進。我雙手高舉，貼身防守。

　　儘管他比我高十公分，也比我壯碩，但是我的身體強度，讓他佔不到絲毫便宜。

　　當他發現正常用力無法得逞時，開始加強擠推我的力量。

　　經常看NBA的人一定看過下面這樣的鏡頭：粗壯的攻擊者背向單薄的防守者慢慢向籃框推擠，一般說來，若是沒有人來協防，攻擊者往往能夠得逞，但是極少數智慧型的明星球員，雖然沒有攻擊者壯碩，卻可以巧妙利用身體碰撞時的時間差，不進反退，讓粗壯的攻擊者，借不到防守者的力量以致失去平衡，甚至跌倒。

　　我不僅看NBA，也學會NBA的高級防守技巧。如今郭大偉仗著身材優勢背向籃框推擠，雖然我的身體強度夠，卻因為身高劣勢終究會吃虧，於是跟他在幾次的碰撞後，抓準他用力推擠的那一剎那，故意讓開碰撞││這一讓，郭大偉推擠的力量落空，他蹬蹬蹬退了好幾步，最後身體還跌倒在地上，連著球也落在我的手中。

　　『漂亮！』莉邡毫不吝惜地給出她的喝采和掌聲。

　　「謝謝。」我運球經過她身邊的時候輕輕回答著。

　　郭大偉很有風度。他因為我的防守而跌倒出糗，卻沒有絲毫不悅。

　　我還在他的眼神中看到對我的讚賞。

　　然而在他讚賞的眼神中，同時也冒出更大的競爭火花。

　　那是在球場上遇到好對手自然而然興起的一種熱情。

　　現在球在我手上，攻擊權在我這邊。

　　我先是運球向右邊慢行，忽然間，一個加速前進。

　　他以為我要上籃，跟了過來。但是我猛然頓步停住，導致他防守的腳步重心偏移。

　　我要的就是他重心破壞的這一剎那。他會有零點幾秒的時間無法做任何防守動作。

　　利用這零點幾秒時間，我旱地拔蔥跳投。

　　球兒經過我的指尖，向上畫出一道圓弧。

　　刷！的一聲。落入籃框內。

　　球進後，我看了莉邡一眼。她對我笑了笑。然後她大聲地說：『大偉，你要加油。』

　　我沒有想太多。我知道，要是我被郭大偉修理，她也會幫我加油。

　　我跟郭大偉再一次摸皮過球。即將開始另一次的攻擊和防守。

　　這次我微彎著身體運球向右前進，利用運球的的時間差和步伐的變換，跨下運球將球換到左手，同時做出左邊切入上籃的動作。

　　郭大偉在我頓球、跨下運球換手時，身體移向左邊，意圖封阻我的左手上籃。

　　郭大偉上當了，再一次被我的假動作所騙。

　　我根本不是要左邊切入上籃。

　　在他身體重心偏左後，我頓球，腳步切換同時，也將運在左手上的球交到右手上，然後側移一大步收球、跳投。

　　唰！手上的籃球再一次順利地拋入籃框中。

　　現在，我跟郭大偉的比數：二比零。

　　我們這一隊跟郭大偉那一隊的比數追成：二比三。

　　※良性的是競爭，惡性的是鬥爭……大家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