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我的成長

南台灣的純樸風尚，讓我在任何環境中都能過著清靜簡約的生活，嘉南平原的遼闊，讓我的胸襟開朗能容，農村社會的真實無偽，讓我擁有誠懇、實在的心腸，又在父親的影響下培養出真性情，不管我現在算不算是有點成就，這一切都要感謝我成長的鄉土和我的父親。

    三十年代的台灣社會，大家的生活很單純、要求不多，尤其是生活在農村的人們，只要能夠吃得飽、穿得暖，就已經最大的幸福，不會有多餘的奢求，用句現代流行的術語，當時的人們過著清靜簡約的生活，物質的環境雖然不好，但心靈總是平靜安定的。

    真要說清楚那個年代的種種一切，有得好寫，然而，那樣的生活相較於今日台灣，已經是遙遠的過去，或許三十歲以上的人還有一點記憶，至於現代的年輕人恐怕無法想像，也就不多說了。但是，無論如何，我生在農村，長在農村，生命中學習與成長的過程都在農村社會裡面，換句話說，我今日的性格絕大部分都是在農村養成，對於這一點，我要在此特別敘明。

    或許有人會覺得奇怪，我為何要特別強調自己的性格是在農村養成？一個人的性格養成，絕對會受到環境影響，尤其是我對農村土地的熱愛，所受的影響更深，簡單地說：『南台灣土地、人民的純樸風尚，讓我在任何環境中都能過著清靜簡約的生活，嘉南平原的遼闊，讓我的胸襟開朗能容，農村社會的真實無偽，讓我擁有誠懇、實在的心腸。』

    性格的養成，當然不止環境單一因素而已，還有其他各種因素。每個不同的因素，對不同的人，影響的程度也不同；嚴格說來，任何人在他人格養成的過程中，都有他獨特而重要的部分。對我來說，除了環境，影響我人格特質最大、最深的人，就是我的父親。

    我的的父親是個篤實正直的人，不管他在什麼樣的環境下，始終保持著傳統台灣人的真性情，若是你不知道他的過去，看他鄉下人土裡土氣的樣子，絕對想不到他曾經接受過高等教育，還當過鄉民代表。

    在當時不富裕的年代，我幼時的家境算是非常好的，當時家裡除了有幾畝薄田生產，父親還有本錢作生意。

    說起我的父親做生意，跟一般生意人不同，別人做生意是將本求利，錙銖必較，而他卻像是在做慈善事業。舉例說：要是與他配合的上游廠商缺錢進貨，只要跟他說一聲，他就會先把貨款交給對方，讓他有錢週轉進貨，卻絲毫不怕對方倒帳。有人勸他不要這樣，他卻說：『生意一時，做人一世；我不僅要吃百二，死還要留給人探聽，不看這點錢……』│﹝台語﹞│

    也因為父親這樣的性情，鄉親們要是經濟上有困難，都會來找父親幫忙，只要他做得到，從來沒有拒絕過，鄉親們家裡的大小事，也會找他當公親仲裁，長期下來，父親在地方上累積一定程度的名望。後來，父親在鄉親父老以及友人鼓勵下參選鄉民代表，也當選了。自此，家裡客廳總是聚集了很多人，他們談論的事情，除了家鄉事外，也出現國家社會的相關議題。

    對於強調公理是非的父親來說，他的眼中容不下任何『不公不義』的事，往往對人或時政，做出令人驚嘆的言論批評，他的友人總是勸他：『你現在罵的那些人，很多把票投給你當代表，這樣罵下去，票都給你罵跑了……你現在這樣批評時政，說東說西，只會讓你樹立更多敵人，讓你在政壇中不好做事，我勸你最好還是少說兩句。』│﹝台語﹞│但是父親從不聽勸，他說：『我做我的事，說我的話，我不這樣做、不這樣說，就不是我……』│﹝台語﹞│

    父親的朋友這樣勸他是對的，但是父親這樣說也是對的，但是父親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就如他直言不諱地說：『我做我的事，說我的話，我不這樣做、不這樣說，就不是我……』父親這樣的言行，不勝枚舉，當時小小年紀的我，全都看在眼裡、聽在耳裡，自然受到很大的影響。

    然而，父親不隨俗、媚世的真性情，果如他朋友所擔心的，他在下一任的選舉中落選了；屋漏偏逢連夜語，父親的事業，同時受到重大挫折，家裡的經濟一敗塗地。對我當時的家庭來說，那是段艱苦的日子；卻在那樣艱苦的環境中，我有更多的省思。這對我的性格養成，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