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960225
惠明言下大悟,復問云:「上來密語密意外,還更有密意否?」
惠明聽到六祖大師這麼一講,當下就開悟了。悟什麼?悟無所得,悟無所求,就是悟這念心。悟了以後,又再問:「除了密語、密意以外,還更有其他的密意嗎?」我現在契悟了這念心,就是這麼一回事,雖然是悟了,但是信心還不夠,想再來證實一下。惠明恐怕自己所悟的還不落實、不實在,所以再追問六祖。「上來」是指從過去祖師一直到現在六祖大師,傳這個密語密意,一念不生這個本來面目以外,「還更有密意否?」另外還有沒有一個法可以傳?還有沒有一個道可以傳呢?
惠能云:「與汝說者,即非密也。汝若返照,密在汝邊。」
六祖大師就這麼講:「與汝說者,即非密也。」我若是講出來,有什麼法傳給你,有什麼秘密給你,那就不是真正的秘密,不是真正的無上法門。「汝若返照,密在汝邊。」一般人的眼睛通常都是往外看,耳朵是往外聽的,這念心現在不往外看、不往外聽,往內收攝,返照自心──誰在講話?誰在看?能返照的這念心才是真正的密,所以「密在汝邊」,就是最高的一種密法。這念心才是最實在的,密法並不在我這裡,我一說出來就成生滅了,想要契悟,就必須返照自己的這念心。我在這裡說法,是誰在聽法?聽法的心不往外攀緣,能返照、守住這念心,無上密法就在你那邊了。
明曰:「惠明雖在黃梅,實未省自己面目。今蒙指示,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今行者即惠明師也。」
這時候惠明自己覺得心當中完全沒有懷疑了,所悟、所見的就是這念心,完全相信十方諸佛所傳的即是這念心。惠明雖然在五祖那裡學法,但「實未省自己面目」,實在不知道自己這念心在什麼地方,始終是向外追逐。今天承蒙六祖大師指引,明白當下這念心就是自己的本來面目,這念心才是真正的密,現在已經知道了。「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只有飲水的人本身才知道這個水的味道,外人講水有多甘甜、多清涼,也只是一種形容詞,並不知道喝水時的這念心境。徹悟本來面目這個心境是什麼人才知道?只有開悟的人、契悟本心的人才知道。「今行者即惠明師也。」惠明蒙六祖大師的指示而契悟自心,所以表明:現在您就是惠明的師父了。
(二十三)960304
惠能曰:「汝若如是,吾與汝同師黃梅,善自護持。」明又問:「惠明今後向甚處去?」惠能曰:「逢袁則止,遇蒙則居。」明禮辭。
惠能曰:「汝若如是,吾與汝同師黃梅,善自護持。」惠能大師對惠明說,假如你真正了達這念心,你我的師父同是黃梅的五祖弘忍大師,我只是代表師父說法,今日你我有因緣,所以一聽法就能契悟,而這種契悟是由於過去的薰修,所以我們共同以五祖為師,你不用特別拜我為師。
這是六祖大師的一種謙卑,開悟的人是心行平等,心量廣大,沒有我相。同時,六祖還告訴惠明,悟了之後要善自護持,這個是最重要的。善自護持什麼呢?就是護持我們這念心,時時刻刻都要清楚、明白,都要安住在實相上。因為善與惡都是虛妄不實的境界,為善去惡屬於世間的福德,實際上善惡了不可得。為什麼了不可得?因為起惡也是一個念頭,起善還是一個念頭,善念和惡念都屬於生滅,既然是生滅,就是幻化不實的,如夢、如幻、如泡、如影。如果能夠善自護持,經常保持無念、無住、無為,處處作主,只起善念,不起惡念,最後起了善念也不執著,如此「善自護持」,時刻不離開當念,這就是自己護持自己的這念心性。
先前六祖與五祖一同渡船時所說:「迷時師度,悟了自度。」自度就是善自護持。護,就是保護。保護這念心,不要想東想西、患得患失;保護這個清淨的念頭,沒有昏沉、沒有妄想。不但要護念,而且還要持,要持之不忘,在動靜閒忙中都不忘失。不但是動靜之間,在順境、逆境、白天、晚上都是如此的,時時刻刻使這念心現前。不只一天一夜如此,一月、一年,乃至十年、二十年也是如此的。直到護持成就,能夠達到一念不生的境界。
善自護持就是覺觀,有覺、有觀、有照,最後將煩惱統統漏盡了,沒有能照、所照,這念心像鏡子一樣,了達實相,才能究竟到家。還沒有達到這個心境時,仍需要覺照、覺觀,仍是要善自護持,收攝這念心、護持這念心,心清淨了,口業、身業也會清淨。如《圓覺經》所說:「根清淨故,眼識清淨;識清淨故,聞塵清淨;聞清淨故,耳根清淨;根清淨故,耳識清淨;識清淨故,覺塵清淨。如是乃至鼻、舌、身、意亦復如是……」心清淨了,六根就清淨;六根清淨,六塵清淨;六塵清淨,六識清淨;六識清淨,十二入、十八界自然清淨,這也是善自護持。
明又問:「惠明今後向甚處去?」惠能曰:「逢袁則止,遇蒙則居。」明禮辭。惠明雖然悟了心性的道理,但是智慧還不足,所以向六祖大師請示:今後應該往哪個地方去?哪裡才是自己弘法的因緣?無論修行或弘法、度眾,都必須具足因緣。六祖告訴惠明:「到江西袁州就可以停止,到蒙山地方就可以居住下來。」惠明聽了六祖大師的指示後,就作禮告辭了。
(二十四)960311
惠能後至曹溪,又被惡人尋逐,乃於四會避難獵人隊中,凡經一十五載,時與獵人隨宜說法。獵人常令守網,每見生命,盡放之。每至飯時,以菜寄煮肉鍋。或問,則對曰:「但喫肉邊菜。」
惠能後來到了曹溪,又被惡人追逐。因為曹溪弘化的因緣還沒有成熟,於是惠能就來到廣州四會,在獵人隊中避難,替獵人守網。過去的獵隊設有獵網,獵人放狗在前方追獵物,或者放火燒山,同時在後方留一條生路,當地上的動物逃經這條路時就會被網住。惠能在守網的時候,只要看到有動物經過,就會把網鬆開放生。在獵人隊隱藏的十五年間,只要遇到有善根或有慧根的人,就會隨順機宜為他們說法。每到吃飯的時候,惠能會把菜放到肉鍋裡面寄煮,只吃菜而不吃肉。當有人問起時,他就說自己只吃肉邊菜。
一日思惟:「時當弘法,不可終遯。」遂出,至廣州法性寺,值印宗法師講《涅槃經》。時有風吹旛動,一僧曰:「風動」,一僧曰:「旛動」,議論不已。惠能進曰:「不是風動,不是旛動,仁者心動。」一眾駭然。
「遯」是隱藏的意思。「旛」是直幅下垂的旗子,在寺院裡,旛上或繡蓮花、或繡佛的名號,用來莊嚴道場。有一天,惠能思惟:「應當是出來弘法的時候了,不能再永遠隱遁下去。」離開了獵人隊後,抵達廣州法性寺,遇上印宗法師正在講《涅槃經》。當時有一陣風吹來,旗旛隨風飄動,一個僧人說這是「風動」,另一僧人則說是「旛動」,兩個人為此爭論不休。惠能走上前對他們說:「不是風動,也不是旛動,是仁者的心在動。」大眾聽到了,都非常驚異。
到底是風動、還是旛動?風吹起的時候,我們知道有風,倘若沒看見旛被風吹動,我們怎麼知道在動呢?所以,不是風動、不是旛動,而是仁者心生分別。修行人應該返照自心,安住在這念心上,看到外面的境界要能不為所動──「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僧璨大師說:「一心不生,萬法無咎。」心如果起了分別,沒有安住在實相,看到的就是風動、旛動。假使明白實相的道理,就知道是自己的心在動了。自心不動,無論是旛、是風,都與自己毫不相關,因為心外沒有一法可得,一切法都是自己心念所生。
世間諸法是因緣所生,不管是業感緣起或唯識緣起,緣善業就起善法,緣惡業就起惡法,善與惡都是緣。若沒有真如法性,善念和惡念也無法起作用,所以我們這念心才是根本。從最高的境界來看,既不是旛動,也不是風動,而是仁者心生分別。因為不知道安住實相,心在動,心動了以後,所以看到外面的旛在動、風也在動。好比我們坐在船上時,看到兩邊的河岸在動;坐在火車上,看到兩旁的景物在動,事實上兩邊的景物並沒有移動。由於我們這念心沒有定下來,所以心外有法,心隨著外面的境界而轉。從前古德開悟時曾說:「迷時人逐法,悟時法由人。」過去未開悟時,這念心經常都往外攀緣,耳根追逐外面的聲音,眼根追逐外面的種種色法,心始終都定不下來。開悟了以後,心安住下來了,心安住在實相中,安住在無分別的這念心上,所以外面的境界是跟著自己轉。因此,過去是人逐法,現在是法由人。
「一眾駭然」,大家聽到惠能這麼一講,都驚駭不已,覺得他講出來的這段話,有甚深的道理,確實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