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五班的回憶
大美身體不舒服急診送醫,經過診斷大美必須住院,而且醫生的語氣並不樂觀,但一切得等到明天正式的各種檢驗報告才能確定。必先陪著大美在醫院渡過了一夜,這一夜非常的不平靜。大美的狀況惡化的很快,過了午夜,大美已經趨近昏迷狀態。醫護人員忙昏頭,急著在半夜為大美急救,折騰了大半夜,大美的生命跡象終於穩定下來。第二天一早主治大夫巡房時,便將狀況說予必先明白。
:「文小姐,您的朋友檢查的結果很不樂觀,您要有心裡準備。」
:「他是不是經常喝很多酒?」
:「是,他是一家夜店的老闆,客人來難免要陪一下。」
:「這種情形多久了?」
:「他的店開了很多年,生意一直都不錯,至少也有七、八年了吧!」
:「他酒喝的太多,看來又熬夜又沒保養身體。昨天晚上急診時,他喊肚子疼,我們就懷疑是肝出了問題。今天早上的報告確定是肝硬化,而且很嚴重,恐怕只有換肝一條路可走。」
:「換肝!這麼嚴重,那我們可以捐給他嗎?」
:「沒辦法!臺灣法令並不允許活體捐贈,而且排斥的問題也是很複雜,不是你們想像,汽車換零件這麼單純。」
:「就只能等,排隊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不過排隊等著換肝的人太多了,以他現在的狀況恐怕撐不了幾個月。」
:「醫生,我聽說現在有人到大陸去,能用買的來移植是真的嗎?」
:「雖然這樣做是違法,但的確是真的。不過大陸那邊的醫療水平相當差,很多人在那邊發生術後感染或併發症而死亡。雖然說有管道可以取得肝臟,但其實成功存活的比例並不高。你的朋友現在的狀況已暫時穩定,晚一點應該會清醒。藥物的因素,過兩天之後會有一段時間感覺好轉的跡象,那時你們和病患之間再好好溝通看看。不過那只是一個假象,再次惡化時就表示時間不多,家屬要準備身後事了,很遺憾我恐怕幫不了什麼忙。」
:「謝謝您,醫生。」
:「如果有問題直接到護理站,護士可以找得到我。」
必先聽完醫生的說明,低下頭又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大美,那情形就跟幾個月前她看到葛靖的情形一模一樣。很多的管子,很多的電線,很多的儀器,很多的滴、滴、聲。
必先坐下來,是那種大禮堂用,可以折疊、有靠背的塑膠椅子。必先無助的坐下來,脫下高跟鞋,把腳跟縮到椅子上來,兩手抱著腿,側臉靠在膝蓋上。想著想著,開始啜泣。這啜泣愈來愈大聲,必先像個孩子哭了起來。
必先像個孩子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就像是那白玉蝸牛的體液,每爬行一點點就留下一點點痕跡。這白玉蝸牛很緩慢的向前爬行,兩隻觸角眼睛卻是在爬行暫停時,也緩慢的轉頭往回看。不知暫停爬行是為了回頭,或者是為了回頭而暫停爬行。
不過這已不重要,她回頭想看的目標已經離她很遠很遠了。是另外一隻蝸牛,另外一隻黑蝸牛,另外一隻台灣原生種的黑蝸牛,另外一隻低頭尋找銀白痕跡的台灣原生種黑蝸牛。這黑蝸牛只懂得低頭找尋銀白痕跡,他的頭也是緩慢的左看...右看...不知道只要抬起頭,他的觸角眼睛就可以看到美麗的白玉蝸牛。
白玉蝸牛回頭的時候不停的伸長、再伸長她的觸角眼睛,似乎正在想,伸長一點兒就能接近一點兒,接近一點兒就能看得清楚一點兒。觸角眼睛伸的不能再長了,便縮回來休息一下,再伸長,又縮回。她以為不斷的伸長,就真的可以盼著他,卻沒有想到,縮回來時就又失去的更遠。
白玉蝸牛的緩慢動作,看起來很愚蠢、很盲目,但是有誰知道這是白玉蝸牛所僅能表達的愛。而遠遠的黑蝸牛,仍然只是低著頭尋找那銀白痕跡。白玉蝸牛終於覺得失望,把觸角眼晴縮回去,把頭轉回去,一切仍然都是很緩慢的進行。
轉正的觸角眼睛,看見的是另一隻蝸牛,另一隻灰蝸牛,另一隻黑白交配種的灰蝸牛,另一隻仰著頭、挺胸、散發求偶訊息的灰蝸牛。灰蝸牛就在眼前等著,白玉蝸牛只要努力的往前爬,就可以碰觸到灰蝸牛。但是白玉蝸牛躇躊,不敢往前爬,只能直直的向前望。
上帝賜予雌雄同體殘酷的命令,當她去碰觸灰蝸牛的時候,就會變成公的,沒有辨法接收灰蝸牛的求偶訊息,沒辦法交配,也沒辦法繁殖產卵。必先想著想著像個孩子哭的沒有力氣。
突來的一隻手將灰蝸牛從地上拾起來,賣給小販拿去炒來吃。唉!真是破壞這美麗又淒涼的場景。
白玉蝸牛無力也無奈的仰起頭,看著無限的藍天,伸出觸角眼睛
讓風吹著。
大美的眼球開始有反應,眼球緩慢的轉動,漸漸的轉動愈來愈順暢,但是眼皮仍然緊閉沒有張開,不過眼球轉動的愈來愈厲害。
一隻灰蝸牛仰著頭、挺胸、散發求偶訊息,他期待著眼前的白玉蝸牛再靠近兩步,就可碰觸到自己。沒想到那全能的、無形的上帝卻伸出手,就在心愛的白玉蝸牛面前帶走他。灰蝸牛飄浮在空中不斷的掙扎。他想掙脫上帝的手,重回人間。他並不奢望能夠上天堂,只想留在白玉蝸牛身邊,就只是當一隻蝸牛。
灰蝸牛扭動身體但於事無補,灰蝸牛的身體仍然往天堂的方向上昇。灰蝸牛不斷的上昇,身體不斷的滴下因為掙扎扭動,而分泌出的體液。一滴、一滴的飛濺在白玉蝸牛眼前。灰蝸牛無力、也無奈的仰起頭,看著無限藍天,看著無限白光,看著無限上帝用無限力量讓無限藍天無限藍無限白光無限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