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收容所的路是山路中的山路，到後來衛星導航上根本連路名都無法顯示，只寫著”產業道路”。

在沒有路燈，月光也透不進來的深山裡，四周一片漆黑。沒有雙黃線，也沒有彎向指示的反光牌。

平常騎車快到褲子拉鍊都會吹開的我，這個時候也只能不斷的欺騙自己騎的是一台耕耘機。

不知名的蟲鳴聲巨大的迴響著。大到在1000CC雙缸車上，安全帽後面的耳朵也聽得一清二楚。

如果不是科技的進步造就了衛星導航的普及，這種鬼地方拿來秘密研發核子武器我想是再適合不過了。


最後，到了。我看了看錶，8:25分，光來就花了兩個小時，我肯定是趕不上了。




狗兒是一隻剛滿一歲的牡犬，乖巧又文靜。

「陳醫師已經跟我知會過了，你直接帶走就好了」男主人笑著瞇起眼，眼睛跟魚尾紋連成一條長長的弧線。

收容所是一對慈祥的老夫婦所經營。兩夫妻直接就住在所裡，與動物共度餘生。

我深深的向老夫婦鞠躬，是感謝也是對他們人格的敬佩。

「倒是…年輕人啊，你騎著摩托車，要怎麼把狗帶下山呢？」女主人問我。

我拿下背在背上的大背包，拉開拉鍊，把像四次元般的寬大空間展示給他們看。

「小叮噹送我的喔！」我展現我最擅長的北極圈幽默。

老夫婦面面相覷。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感覺上…上次跟你說話時，妳好像還是個小孩呢…」老蟾蜍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呼~~~~~~~~~~~~~~~~~

「要把自己的父親當成隱形人…老實說剛開始也不是件輕鬆的事…」Casandra坐在老蟾蜍的對面，低著頭停頓了一會：
「爸爸…我敬你！」
然後爽快利落的端起酒杯。

「爸爸…這兩個字我已經很久沒有聽見了…」老蟾蜍眼中閃爍著光芒，一口氣將眼前的酒杯乾了。

Casandra也仰乾手中的酒。

「妳已經是個大人了…」老蟾蜍看著Casandra吞下一整杯的”水割”(加冰塊的威士忌)，有感而發：
「爸爸也許也沒幾年好活了…」

Casandra微微一驚，表情文風不動。

高價保養品塑造出光采煥發有如蠟像般的臉龐。與之強烈對比的是老蟾蜍的臉─充滿疲倦感的皺紋。

「我本來以為…是賤…是妳媽媽，讓我們這些年來的日子過的像…像囚犯…」
老蟾蜍凝望著什麼都沒有的杯底。

Casandra沒有答腔。

「直到…爸爸無計可施，拜託了妳那件事以後…」


那件事，指的當然就是Casandra讓我看免錢的那件事。


呼~~~~~~~~~這次輪到Casandra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那之後，我不斷的思考，是怎麼樣的女兒，才會願意為了錢去出賣自己的身體…」
老蟾蜍的表情依舊漠然。

Casandra握著杯子的手微微顫抖
(忍耐忍耐…)
她告訴自己…反射性的在心理組合適合反擊的句子…

但最後發現…自己無話可說…

「追根究柢…又是怎麼樣的父親，會讓孩子有了錯誤的價值觀，然後又親手出賣自己的孩子呢？」

紅了鼻頭的老蟾蜍，看起來就像退了流行，風光不再的老小丑。
本身就帶著滄桑感的人，實在是怎樣都不好笑。

「我因為貧窮而失去了妻子，因為還有妳，才努力的想脫離貧窮。而當我賺進大把大把的鈔票候，卻忘了當時的初衷！忘了你才是支持我的力量！而我出賣妳，去換當初也是因為妳才努力想得到的財富！」

老蟾蜍握著酒杯的指間，因為用力過度而微微泛白。Casandra只是征征的看著這在遙遠回憶裡才見過的爸爸。

「這不是本末倒置了嗎…我們是什麼時後把當初的願望忘的一乾二淨的呢…呵呵…」
老蟾蜍發出了既像笑，也像哭的聲音。

「迷失了！Casandra！我們都迷失了！」老蟾蜍用著分岔般的聲音激動的吼著。然後把油亮亮的頭頂對著Casandra，趴在桌上哭了起來：
「我毀了自己的女兒、我的一生，終究是失敗了…！」

本身就帶著滄桑感的老小丑，終究還是比較適合這樣悲傷又滑稽的腳色…


坐在方便看到房間裡監視螢幕，又可以檔住老蟾蜍視線位置的Casandra，站了起來…

反正也沒有必要再這麼做了。
她沒有料到一個與洋蔥合作的任務，最後是自己與父親關係的一個契機。


她走到老蟾蜍的身後，雙手搭上老蟾蜍的肩膀：
「爸爸…我們的一生還沒有失敗…」

老蟾蜍的肩膀停止抽動，靜靜的趴在桌子上。

「聽說在CityForest，只要拜託了對的人，不管是人還是動物的人生，都可以重來一次的…」

10秒的沉默…

Casandra拉開椅子，挨著老蟾蜍身邊坐下：
「爸爸，再陪我喝一杯吧！」替兩人的杯子斟滿酒，Casandra舉起酒杯，笑容再次像極了一個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