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紅殞落後,就是蒼白落雪,喔,這昰電影畫面;妳居住的亞熱帶的台北冬日,只剩一季纏綿寒雨,細細碎碎,愛比死更冷……。
關掉黃耀明寂涼的歌聲,妳呢喃著「愛比死更冷」這五個字,披上睡袍,走進廚房,煮了一壺曼特寧咖啡, 熱呼呼的香味漫延整個房間;妳喝著咖啡,翻閱林夕新出版的散文集《曾經》,想起忘記買王菲的演唱會的票,一上網查詢,已一票難求,網上昂貴的拍賣價格令人 怯步,妳忍不住沮喪地在客廳踱來踱去,鬧鐘突然刺耳響起,嚇了妳一跳,應該起床上班時間,今日,竟不尋常早起。
窗外,雨,綿密地下著,敲打著附近遠遠近近的遮雨棚,像一曲交響樂,錯落在妳心底,而妳不是村上春樹《1Q80》的青豆,記得起隨意聽見的一曲交響樂名。
此刻,妳知道妳應該走到浴室,沖個熱水澡,刷牙洗臉,擠出慕絲整弄捲髮,然後換上新買的ZARA羊毛薄上衣、agnès b窄裙和黑色網襪,絲巾要選擇Moschino或Anna Sui?妳還沒準則,總之,一張漂亮的裸妝是很重要的。
可是,半小時過去,窗外冷雨曾沒有停止的跡象,就似妳動也不動的姿態,妳繼續懶在沙發上、依偎在睡袍裏,捧著咖啡杯,盯著桌上林夕的書發呆。
林夕的書《曾經》,旁邊寫著一行小字「為分手事宜,特此敬告」,妳胡亂猜想,林夕,究竟為王菲寫了多少歌詞呢?有沒有20首?恐怕不止吧?如果買到演唱會的票,自己在演唱會中,可以聽見王菲唱幾首林夕寫的歌呢?有哪些昰分手的歌?有沒有一首是寫王菲和前夫竇唯分手的章節?
藝人的愛情故事,是名符其實的「曾經」,但有誰為了分手事宜,敬告過呢?過去,自己和男人分手,也不曾敬告過或被敬告。
甚至,妳,不曾和自己分手過。
昨夜路經東區,看見百貨公司櫥窗佈置起耶誕燈飾,妳才發現,2010來到終點,而這一整年,妳是兩點一線的粉領族,兩點一線,家和公司,一條路線,工作緊張到連「分手的念頭」都沒時間思索。
今年春日,妳說要去日本賞櫻,老闆丟了一個案子過來,結案時,櫻花早謝了;夏季,妳說要到上海看世搏,世搏結束,妳瞭若指掌的展場話題,都從電視上看看來的;台北的秋天,一眨眼過了;熟悉的冬雨,青苔般滋長,從階梯、露臺、窗緣,直到妳的掌心。
沒有人離開,也沒有人和妳牽手,妳,還是兩點一線的一個孤單的台北女人。
台北松山機場和上海虹橋機場、東京羽田機場,現在都可以直飛了,妳還站在兩點一線的位置,聽公司同事討論「剩女」話題時,開玩笑著配合「該回收」或「收到倉庫」好呢?那些年輕的女孩男孩都大笑,說妳很開朗。
今天清晨,妳夢到荷蘭的鬱金香大片大片湧進臺北花博會展場,豔麗的鬱金香似人一般高大,血盆張口就吞滅每個人,一身冷汗,天未亮就起床。
這樣一個清靜的台北清晨,陰霾如霧,細雨是琴鍵,叮叮咚咚爬在妳的心弦,愛比死更冷,是黃耀明的歌,可是連愛都沒有,如何比擬死?
「如果沒有人愛我,難道我不能自己愛自己嗎?」
這昰妳今天懶在沙發上苦思的題目,接著妳Skype給清晨正準備入睡的我,瑣瑣碎碎提及最近的情緒,告訴我網上拍賣王菲演唱會的票價,足夠妳去香港見曖昧的網友、東京參加同學會、到上海探望許久不見的舊情人。
我揉揉惺忪的眼睛,開玩笑說:「去吧,剩女剩下的時間,如果連自己都不寵,可以愛什麼?」妳呢喃:「剩女,剩下的愛喔……」我更正:「不是剩下的愛,是妳決定怎麼去愛一個人或自己。」
世間,某種決絕的愛,比死還冷;而什麼都不愛的人,即使有溫度計都看不清度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