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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卷二柏雲山莊之七
作者: Musu 次子藏弓 日期: 2007.02.20  天氣:  心情:

滄桑年輪 1915


乞丐婆的腳步是一首歌,依...歪,依...歪,的歌曲。乞丐婆走到一個房間門口,推了門就走進去。


麗雲從浴室走進房間,在梳妝台前坐下來,她仔細的照著鏡子,把臉湊近,摸摸額頭和眼角的皺紋...鏡子慢慢的出現了一團霧氣,不過一會兒就消失了。她開始拿梳妝台上的瓶瓶罐罐化起妝來,麗雲先打粉底連脖子都仔細的抹,一下子臉就變的又白又有光澤。不過麗雲還是不滿意,繼續拿起蓋斑膏塗在眼角,一下子皺紋都不見了。麗雲左照右照似乎很滿意,接著拿眼影,接著又拿粉撲沾了蜜粉,輕輕慢慢的拍在臉上。又拿了彩筆腮紅,和唇筆口紅仔細的刷、描。麗雲左照右照似乎很滿意,感覺整個人年輕了許多。嗯...讓我算算看哦,粉底減五歲、蓋斑膏減五歲、眼影減五歲、蜜粉減五歲、彩筆減五歲、口紅減五歲...總共是,年輕了三十歲,所以麗雲應該是...咦...嗯...好像不能這樣算哦!那麗雲不...就發情啊?不是!啊!反正麗雲化了妝打理了之後,變的又年輕又漂亮就對了。


麗雲對著鏡子裡的人愈看愈滿意,忍不住便伸手想摸一下鏡子裡的人。這鏡子像是一片被陽光照的亮晃晃的湖水,平靜的反射出所有的影像,是那麼的真實卻不可得。曾經滄海難為水,湖面那麼真,卻是眼睛幻化而來。湖水那麼多,一樣也不能喝。不過這一切悽美全給那麗雲搗亂了,麗雲碰了一下湖水起了一朵漣漪,鏡中人和所有影像頓時模糊、晃動起來,不過一下子又恢復平靜。麗雲覺的好玩又碰一下、又模糊,又平靜。又碰一下、又模糊,又平靜。索性把整隻手伸進湖水裡攪和,攪和了湖水和湖底的污泥。這下可好,什麼影像都沒了,麗雲只好坐在鏡前發呆。這一發呆,湖水、污泥慢慢沉澱、又澄清...


湖水慢的恢復影像,出現了化好妝年輕好幾十歲的麗雲。一切還是亮晃晃的,麗雲覺得準備就緒,換上一套洋裝放下原本包裹著護髮的三千髮絲,打開房門,伴著原木地板,依...歪的聲音,下樓到展館去。


:「各位親愛的朋友大家好,我是柏雲山莊的女主人麗雲。感謝這個周末,也是平安夜,各位朋友到山上來玩。欸!熟女若夢摘心藍瑞、妳們都來了哦!好多都是老朋友了,謝謝你們。」


    麗雲走向有燈光投射的展櫃架旁,一個大男孩隨手拿了一本書遞給她,那書名叫滄桑。那男孩是長大的Musu麗雲隨手又一翻...


今天我來講一個嘯查某的故事,她因為愛老公愛的太深,結果就把老公給害死了。老公死了她不但不傷心,反而覺得安心,因為她認為這樣老公就永遠地陪在她身邊...


「遇到了紅燈,靈車在十字路口停下了。...安桃坐在靈車裏,穿著孝服,披著麻。乾硬粗糙的麻編頭兜邊緣刮著她的臉,那是介於剌和癢之間的感覺。脖子上流著汗,醃著這一陣子長出來的痱子,又麻又辣的疼。鹹鹹的汗,在皮膚表面像某種生物似地一顆顆長出來,然後匯集,成為大水珠流下去,在皮膚上留下鹽的痕跡。...一定也有許多妻子不曾看過丈夫身上汗後的鹽的紋路,安桃覺得自己的特殊,頭俯下來,咬住唇逼回嘴上隱微的笑。...沒有人搧扇子或擦汗。彷彿動作太多會造成對死者的不敬,生者靜止著。任何動作都極隱密緩慢,安桃靜靜的又抬起臉來,眼垂視,看著棺材。若有涼爽的人,只有死者了。...燈號轉換,停頓的車輛開始移動,靈車重又行駛,棺木隨著移勳,又開始重複地發出那種敲擊聲,那是一上車就有的。沒有人提,所以安桃不敢確定別人是不是也聽見了,那是極低微、清脆地喀一聲,有規律的響著。而棺木隨著那響動,往往會輕震一下。安桃推想那是棺木推上車時,某個角沒對好,隨著車子晃動,它一下錯開,一下又對上。...」以上摘錄自名作家袁瓊瓊著作,滄桑一書「燒」。


燒、燒死你啦!哼!我自己說書,看到麗雲也說書,還說的比我好,想想真是見笑。平平都是說書的,大小漢啊哪會差那麼多,我一定是沒吃鐵牛運功散。對!阿爸!我阿榮啦!我在作兵,卡緊買鐵牛運功散給我吃。


    麗雲說著這年輕時寫的書,那時一切只是年少輕狂,想著想著就能編個故事寫本書。別人羨慕她年輕成名,可不知她人生貧乏。現在年紀大了才明白,當年瞎得寫說對不準的棺材,喀喀響。死了老公還得咬住唇,忍著微笑,竟然全無感動。現在人老了,眼花了,心卻更明白。這喀、喀響,何嘗不是那地板的依歪、依歪。這咬住唇,忍著微笑,又何嘗不是那笑出聲的錐心之痛。年輕時的瞎全成了漸漸老去的烙記,在心裡,年輪的心裡。


心的年輪和山莊的銀杉年輪是一模一樣,你想看,就去看被Salu砍成小腿高,用來墊著老闆出車禍的冬瓜爛破跑車的那兩棵。這兩棵樹被爛破車壓著,年輪除了麗雲漸漸老去的烙記,還有柏仁生前對這裡一磚一木的刻痕。書是用樹木做成,樹的年輪也像書一樣一頁一頁的。當你用手指頭用心仔細的數著年輪時,瞑想之中,隱藏在年輪裡的烙記也會隱隱的向你道來...


                       


麗雲在醫院剛生下了小薇,睡了一覺才驚醒過來,心臟亂跳個不停。她隨手拉了床單擦去額頭、脖子上的冷汗,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鄧小姐鄧小姐!」


:「對不起,這個時候吵醒您。」


:「兩個小時前,醫院急診室送來了一個出車禍病人,警察在他的口袋裡找到證件,上面有您的名字。」


:「鄧小姐,警方請您到急診室確認一下,對不起打擾您了,一會兒我陪您過去。」


    大約是喝下午茶的時間,麗雲才生下小薇沒幾天,還在做月子休養。這天,天氣晴,氣候溫暖,下雨機率零。下午陽光斜入窗子把婦科病房照的亮晃晃的,麗雲也被照得暖烘烘。麗雲睡的似乎並不安穩,她的眼球正在轉動,看的出來她在夢裡是很忙碌的。麗雲在夢裡到底在忙什麼呢?是快樂?是悲傷?還是痛苦呢?不會有人知道的。連我這說書的自己也不敢說知道,因為寫到這裡,麗雲是活的,她一直在我腦子裡不斷的擔任女主角演出,快的讓我記不住情節,也來不及抄台詞,在我腦子裡麗雲的夢並不是我的夢,是她自己的夢,夢什麼與我無關。


麗雲被護士叫醒了,麗雲剛生下了小薇,睡了一覺才驚醒過來,心臟亂跳個不停。她隨手拉了床單擦去額頭、脖子上的冷汗,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馬上就起身。護士為她披上外套,推來了輪椅,把點滴罐掛到輪椅的架子上,麗雲下床把身體挪到輪椅座位去。才開春,乍暖還寒。護士仍然覺得不妥,再拿了一條毛毯蓋在麗雲的大腿、膝上,垂到腳踝。護士覺得一切妥當了,便用腳尖勾起輪椅的剎車,推著麗雲慢慢的前進。


從八樓的產科到一樓的急診室,說遠不遠,說近倒也讓人覺得心急。麗雲的夢看不到,不過麗雲的急,倒是看得很清楚。麗雲微微的低著頭,眼晴是失了焦,不是迷矇,是有一點兒冷。兩個手掌朝上交叉疊著,左手壓在下面,右手的大姆指不停的去撥動套在中指的白金婚戒。那婚戒是三環的式樣設計,所以麗雲在撥動戒指時,戒指是不是在旋轉並不容易確定。不過麗雲的確是在擔心,萬一等會兒急診室躺著的真是柏仁,那該怎麼辦?如果不是柏仁,那麼應該覺得慶幸嗎?如果不是柏仁那就意謂著有另外一個女人得受這錐心之痛了,是嗎?護士在後面推著前進,又進出電梯,又左轉右彎,麗雲絲毫沒有感覺,只顧擔心自己的事,彷彿世界的轉動已經停止,一直到護士把輪椅推到病人的床左邊。


:「鄧小姐,到了。」


    麗雲抬起頭一看那病人就明白,這世界馬上開始啟動運轉。這世界為什麼這麼殘忍,為什麼不能繼續停下來,讓護士有永遠走不完的路,推不完的輪椅?是柏仁沒錯!雖然手腳打上石膏,頭也紮著繃帶,脖子氣管開了洞,插上呼吸器的管子。但麗雲認得出就是柏仁,因為那病人的左手也戴著一模一樣的三環白金戒指。麗雲用含著淚的眼睛向護士點頭。


:「鄧小姐,您先別緊張,我馬上去請醫生來。」


    麗雲呆坐在輪椅上看著病床上的柏仁,沒有出聲,臉上也沒有表情。


:「是鄧小姐嗎?請問您是...」


:「哦,是葉太太,我是林醫師,剛剛為葉先生動完手術,請您要保持情緒別壞了身子,尤其您剛剛才生產完。」


:「葉先生是車禍送進來的,嗯...蠻嚴重的。其實葉先生送進來時已經沒有生命跡象,醫院依照程序做了急救。葉先生雖然恢復了心跳、呼吸,但是您也看到了,其實葉先生的腦幹已經沒有任何的反應。」


:「葉先生之所以還在這兒,是因為他身上的這些管子和儀器維持他的...」


:「是...我很遺憾,得告訴您,葉先生現在的狀態...指數是三...也就是說...是植物人...」


    麗雲忍著眼淚聽完醫師的解說,再也忍不住那錐心之痛,失聲大笑。說也奇怪,這悲從衷來失聲大笑,眼淚卻止不住留。這麗雲的淚也有脾氣,一心就想落入人間,但那無形的同溫層並沒有繼續停留在麗雲的臉上阻攔,於是雲就變成雨不停的落入人間,人說淚如雨下就是這個道理。曾經滄海難為水,這落入凡間的雲成為淚水,是鹹的,一樣不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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