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從前有這麼一個故事,張飛天生魯莽又是個粗人,天不怕地不怕,死更不怕,除了對劉備以外,一生目中無人。有一天跟諸葛亮兩人閒聊,一講到他的英雄事蹟就開始吹牛,諸葛亮答道:「請張將軍口下留情,有一件事情,保證你怕。」張飛不耐道:「你說的是什麼蠢話!俺老張天生異稟,就算頭掉了也不過是拳頭大的疤。」諸葛亮並不多說,就在手上寫了一個字,說:「張將軍,您請看。」張飛一看,嚇的面無人色,因為諸葛亮在手上寫的那個字是「病」。
唉,鐵打的身體都擋不住病,再大無謂的精神和堅強的意志,在「病」前都得屈膝。古人形容英雄好漢那股狠勁叫做「視死如歸」,真是妙不可言,當初發明這句成語的人不知有多聰明,應該得一座最佳比喻獎。試想回家是一件何等窩心的事情?小孩在外面再吵再鬧,再無法無天,一旦回到家,心裡想著倚閭而望的老媽和可以保護他的老爸,簡直整顆童心都溫暖起來。到了長大成人,家更成了一個堡壘,有美麗賢慧太太的人就不用說,回家等於老鼠跳進牛奶缸。就算是最普通的家庭有太太的安慰跟小孩的依偎,也是人間至樂之境,而這種至樂之境居然和死相提並論,可見中國文字活潑的程度。
但是有個很有趣的地方,再大的勇氣好像也只能辦到「視死如歸」,如果今天一個人可以「視病如歸」,那才是讓人真正的開了眼界。多少英雄好漢,為了理想事業或是因為生氣,覺得不如死了算了,反正死了等於回家。可是卻沒有聽說過有誰不在乎得愛滋病的,因為有的時候生病比死還麻煩。想當年西楚霸王項羽因為打了敗仗,逃到烏江邊,自己自殺,那時如果有人勸他不要自殺,弄點啥子細菌吞到肚子裡,大病一場了事,他鐵定不要。不過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既有項羽這樣的人希望去死,當然也有和項羽相反的那種人,認為好死不如賴活著,寧願生病也不死的人存在。
死和病有很大的不同,只要是死,結果都是一樣的,在死的那一剎那所有的是非恩怨全都一筆勾銷。而病就不是,像是一條小溪,細水長流,慢慢的折磨你,要嘛一直折磨到痊癒,不然一直折磨到死,但不管結果是哪一種,至少其中都是含著希望的。人只能死一次,但是可以生病無數次,所以每個人都有生病的經驗,卻沒有死的經驗,病的感受人人皆知,死的感受是什麼,尤其是死了以後的情形是什麼,恐怕沒人知道。所以可以說生病是一種藝術,張飛是典型的直腸子,一聽到生病就嚇一跳,可見他這種人跟生病無緣。根據經常生病的朋友們說,生病有生病的享受,不管有錢沒錢,生病各有各的享受模式。這是最最標準的現實主義,因為病趕不走,不如逆來順受,自己對自己找點哲學根據。